“多谢李老爷出谋划策,但我读书数十载,就这样无疾而终,实在是愧对父母。”谢世章婉言拒绝,他的脸冷冰冰的,垂着的眼里满是不甘,说话依旧是有条有理。
李老爷摆摆手,没把谢世章的话听进去:“你是不是瞧不起账房先生这个职位,我跟你说这职位每年可以挣不少的钱,我也是从账房先生起来的,一开始也一清二白,后来,挣了钱,开始做起小本买卖,这样才一步步起来的。”
站了一会后,雪梨发现谢世章很不自在,总拿眼睛看她,这也引起了李老爷的注意,看着雪梨,没好气的问道:“谁让你来这里的?”
“回老爷,是梅兰姐姐。”
“去去去,别让我看见你。”李老爷像赶苍蝇似的,让雪梨走开。
他看雪梨不顺眼,雪梨也看他不顺眼,领了命走了出去。
还没跨出门槛,就听李老爷念叨着:“这丫鬟不行,晦气,让我来给你倒酒。”
“她只是一个丫鬟,能做得了什么。”谢世章的声音低了下去,喝了一杯酒,他的地位和雪梨没什么区别,他虽然坐着喝酒,但在李老爷的眼里,他也只是一个穷酸的,需要接济的读书人。
“唉,你不知道吧,她是我花十两买来的,赌坊居然让我花一千两赎她,她都不值这个价,但是我女儿心善,就要赎她,一千两啊,把她卖了都不值这个价。”
饶是雪梨心里清楚喝酒的人说的都是醉话,还是难过不已,咬着下唇,豆大的泪水流了下来。
“人不是用金钱衡量的,她也是为了小姐的清白,才留在了赌坊,也是一个忠仆。”
“你那么看重她,许给你怎么样。”李老爷说完话顿了一下,嘟囔着,“哎呀,我怎么糊涂了,怎么能把她许给你,不可不可,她在赌坊这三天,也难保清白,做妾也是不能的。”
谢世章沉默了一会,端起酒杯灌下一杯酒:“两袖清风,怎敢误佳人。”
雪梨听着这话,心头突突的跳着,谢世章的话给了她莫大的安慰,但是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加快脚步离开这间屋子。
“佳人,什么佳人,这词用她身上不适合……”李老爷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进雪梨的耳朵里,雪梨跑了起来,耳畔渐渐只剩下自己带着哭腔,颤抖的呼吸声。
回来的这一晚尤为难过,雪梨也知道自己需要面对的是什么,收拾好心情后,回到了原来打杂的岗位。
早上没发生什么,但中午的时候,雪梨听到了一件让她有些意外的事。
听说谢世章不久就要上京赶考了,昨晚和李老爷喝酒,就是想要借钱做路费,但是李老爷没有给,还让谢世章放弃赶考,来学习做生意。
“不知好歹,一个穷书生还想做官,简直是做梦。”一个牙尖嘴利的小朵说道。
“就是,他要能做官,那我就能做少奶奶。”另一个丫鬟青柠附和道。
“听说前阵子老爷还想把小姐嫁给他,怎么现在连钱也不愿意借了。”
“你傻啊,小姐怎么能嫁给他,我看是他巴结小姐才是。”
雪梨看到谢世章站在小亭上,一声不吭的听着两个丫鬟议论,连忙打断了两人:“你们两个很闲吗,在这里嚼人舌根。”
“你以为你是谁啊?”
青柠注意到了雪梨的眼神,抬头看见了谢世章,连忙拉着想要抬杠的小朵,让她住了嘴,两人灰溜溜的走了。
沿着小道,雪梨上到了小亭,见到了一脸严肃的谢世章:“先生别理会他们,他们都是些只见眼前的人,不懂先生的理想。”
“我这样,你很得意吧。”谢世章直视着雪梨的眼睛。
雪梨错愕的看着谢世章,不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
“我对你家小姐有意,你却故意不告诉我,你家小姐,心有所属,让我满怀期待,让我成了一个笑话。”
“先生,我不明白?”雪梨明白李宝珠喜欢的人是司马薄夜,但是那个时候连司马薄夜是谁也不知道,怎么说。
“那张画是怎么回事,你说?”谢世章一直以为那是李宝珠画的。
雪梨咬了咬后槽牙,提到这件事她就后悔,她帮李宝珠画画时,画了谢世章的脸,后来搬到了后院,谢世章见着画了,以为是李宝珠画的:“那副画是我画的。”
“难道不是小姐画的?”谢世章没想到误解的是自己。
“不是。”雪梨没想到谢世章会因为这件事多想。
“那是我自作多情了。”谢世章露出一抹苦笑,清瘦的脸露出高高的颧骨,他像是不愿意在待下去,落寞的朝阶梯上走去。
“先生。”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雪梨翻出自己的钱箱,细数了自己的银两,这些年她私下里为李宝珠买了些东西,没存下多少。
唯一值钱的手镯,还是她十六岁时,李宝珠送的,值个五六两银子,已经给了司马薄夜。
她看见谢世章痛苦,就像那痛苦在她身上似的,她想要谢世章上京城,而不是在这里继续忍受这些。
她也受着这些白眼和非议,但是她走不了,谢世章就不同了,他能离开这里,去更广阔的天地去施展自己的才华。
为谢世章做这些,让雪梨有种愉快的心情。
晚些的时候,雪梨做完了工作,犹豫着拿上钱,来找谢世章。
正在看书的谢世章见了雪梨并没有多大的表情,只是转过脸去,不想搭理雪梨。
“先生,这是几两碎银,没多少,就送给你,上京城买点茶水吃吃。”说来寒碜,却是雪梨的全部家当。
“拿走。”在李宝珠的事情上让谢世章颜面尽失,不愿再见雪梨。
“先生,这只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您一定收下。”雪梨说完话,转身就走。
谢世章转过身来,拿起桌上的荷包,朝门口扔去:“把你的东西拿走。”
银子沉甸甸的,落在地上咚的一声响,雪梨弯腰捡起自己的心意,转身看向谢世章:“先生,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你因为银子,便放弃上京赶考。”
“谁说我要放弃了。”谢世章放下手里的书,冷冰冰的质问雪梨。
“你筹不到钱,便无法上京,不是吗?”
“所以你怜悯我,拿钱来羞辱我。”
“不是的,我只是想要帮你。”
“我要你帮了吗,我求你帮了吗,你以为你是谁啊,就那点银子就说帮我,想让我感谢你,别做梦了。”谢世章看着雪梨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手里揪着钱袋,心里不由的升起怒火。
“对了,你是不是还想让我以后来娶你,我告诉你,我已经看穿你们这些人虚伪的嘴脸,一个个的说帮我,实际上,就是想从我身上讨点好处,拿着你的钱滚吧,滚远远的,不要让我看见你。”
谢世章说了一通,越说越气恼,伸手便把桌子上的书啊,砚台啊,通通一股脑的扔到了地上。
看着失去冷静的雪梨,想着谢世章说的那些话,再也忍不住哭着跑了出去。
她从未那样想过,也从未想用银子要挟,只是单纯的想要谢世章好,就这么一点心思,被曲解成别有用心,让雪梨又气又恼。
天已经黑了,谢世章这边的房间多是乌漆嘛黑的,雪梨穿过走廊时,与丫鬟撞了一下,银子也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