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简直深深陷入了,陷入了这样的泥潭,再也走不出来。
她要是愿意一直爱护着他,他愿意待她好些,更好一些。
这样想着,他不自觉古怪笑起来,深沉眸光一捻,定在她的灰败眼睛上。
更何况,这人为了他付出了一双眼睛——她当时为了能叫两个人都活下去,故意封住了他的穴位,更知道自己就算杀了他也无法走出去。
她那样相信他。
他简直想要欢呼,想要感谢他的哥哥,长欢,做得真好……教他看明白这世上当真有这种人。
一旦褪去美丽的形容,反而将性情变得更直白了。
“好了,不要生气了,还在病中,早些认命如何?”清冽的嗓音同那一只手抚过眼睛。
云姜打开他的手,不知道他到底发什么疯,好端端就要把人关起来:“就凭你也配叫我认命?”
“你以为呢?”
那只手停留在她的脸上,重重地掐住了她的下巴。
云姜眼前黑漆漆一片,只听到这人嗓音微沉,威胁时又轻描淡写:“我虽然看你很顺眼,却不会对你百依百顺,更不会以为自己就爱了你,我只是想得到你,至于你当真不想活了,死了也没什么,我不介意把你埋进棺材里。”
随即脸上被轻轻拍了拍,他甚至微微一笑:“你最好听话一些,小瞎子,我知道你不愿意去死。”
这话尖锐轻蔑得叫人一阵凄凉。
她咬紧牙,将被上的双手握起,极力压制着怒火,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这样愤怒,哪怕是流浪的那三年里,受尽冷暖也没有这样愤怒。
“好了,拳头握得这样紧,又打不到我。”
那一双微凉的手使巧捏到了她的麻筋上,而后强硬地拽开了她的拳头,故意将双手交叠到一处,按压到她的肚腹上。
她痛得深吸了一口气,眉头颦起。
那人却低沉地笑了一声,很是得意地起了身,没过一会儿,珠帘后就响起了三四道脚步声,换了婢女来看管她。
枕上,半蜷的人捂着挫痛的肚腹,眼神颤动,十分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要离开墓庙,至少她可以和兰烟贞一起逃走……至少,至少他们顺路,还可以一道回去——
被念及的兰大爷正在回京的路上,脸色难看得简直叫乌云密布。
青女在一旁调制易容的解药,一直没有说话。
偶一回头,只见这人撑着脸,眸光凝在不时起落的帘子上。她知他愈是平静愈是生气,遂揭开精巧的香薰小炉,放了宁神静气的沉香。
香薰小炉燃起一簇红,微冽的香化作丝缕白烟,缠绕在鼻息之间。
那修长的手慢慢扶住额,揉了揉发倦的额角,兰烟贞轻声问:“你方才再三打量朕,有什么话说?”
“这段时日,太后因主子不在宫中,私自宣谢长卿进宫,准备求娶卫相的女儿。”
“想得一桩美事。”
谢家这一家子人还不知道安分?
他已极尊敬了,不是么?还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耍手段。
都说颐养天年,谢太后还真是心计层出……至于谢长卿,更是多事,他们以为这是何年何月,还轮得到他们东山再起?
他眉目轻阖,讥讽地弯了下嘴角,仍然想着别的事情。
青女见他倚靠在侧,双手交握,很是疲惫的模样,关切地问道:“主子哪里不好?”
“不要说话,朕在想其他的事情。”
青女依言垂下头,细细地研磨药材,一时间,车厢里只有碾过碎石的嘎吱声,以及石杵摇转的动静。
本以为这人不会再言语,却突然听得他微微叹息,似笑非笑:“朕的万年吉壤破土动工许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竟没有个得力的人去盯着。”
“那里好端端的,谁会去?”
“提前用上了也未可知,青女。”
她一错眸,眼梢瞥到他谈话时的神情,竟是在翻看自己破损的双手。
那一双手本修长美丽,现在却破损得不成样子,他这个人自小生得极俊美,从来眼高于顶,又是娇生惯养……
一瞬间,他敏锐地捕捉到她的余光,声醇似泉映月:“青女,爷的容貌比那位清缘王更美些,是不是?”
手背青筋一跳,青女不作声地按住,很是实诚地答道:“主子已是天底下最俊美的男子了。”
“你说一个女子分明看不见,却为什么要天底下最美的男子做夫君?”
此话一出,手筋蹦得甚是厉害,在掌心底下突突地跳,青女大气也不敢出,猜测他的喜怒:“主子说笑,若是普通女儿家怕也不敢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大逆不道么?
那一定猜不到他这脸竟也会吃别人的巴掌。
兰烟贞抚着眉,眸光薄凉地一笑:“你这药要多久才能做出来?”
“主子,入京之前必能做好。”
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盯着自己的手背,又蓦然收紧指尖,想来他一走,小麻风必定处境艰难,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