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光斑同树影左摇右晃,风中夹杂些许嬉笑的言语。
靠坐树干的青年额上搭了一块很随意的布巾,随意到滴下来的珠似水帘,淋漓地从漆黑眉睫上滚落,狼狈地溅湿目光。
他脸色阴沉地揣起胸口,望著前头的欢声笑语,闷闷地嗤了一声:“不过如此。”
前头日光明媚,青树堆山,清泉畅快地流过小腿,挽好衣袖的云姜坐在水石上,脚尖一挑,掀飞的水浪朝不远处弯腰叉鱼的人打去。
那金冠少年正攥着一支竹,全神贯注地盯着水中甩尾的鱼,一错一起,就串住了一条雪白的巴掌小鱼,另一条傻里傻气的鱼还全不知危险,懒懒地绕圈游动,啸如冷箭的翠竹一击即中。
独孤无忧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迹,举起两条鱼,得意洋洋地回眸一笑:“小瞎子,怎么样?爷说了,只需略微出手,就能事半功倍!”
他故意将竹上的鱼取下来丢给云姜,她手忙脚乱地一阵接,好不容易将滑腻腻的鱼攥住,然而还没有死透的鱼儿倔强地扭动了两下,她惊叫一声,忍着恶心将鱼丢到岸上。
丢来的鱼在草上跃起,兰烟贞环着手臂,冷冷地抿着唇。
水流一路淌去,独孤无忧过来将她搀起,清冽嗓音携着调侃:“瞧你这一惊一乍的鬼样,吓唬我的时候,不是很得意?原来是个不中用的……小瞎子,抬腿,上岸了。”
他一把挟住她的臂,将她提上岸,却在不经意间触到兰烟贞的散漫,悻悻一笑:“这位兰大爷真是走运,要两个人伺候,也不知修了几世的福气。”
云姜听出他的不爽,笑了一声,摸索着朝前走去:“你不服?你不服也断个腿,断个手,大家都躺在那里,好不好?”
好,好得很!
独孤无忧将乱摸的云姜拽回来,粗声粗气地教训:“手,不洗洗?都是腥气!”他将她按到岸边,捧起水给她一顿搓洗,“看你也洗不干净,还不是叫爷来伺候,到头来,真正伺候人的只有爷一个!”
那一双布满疮疤的手本纤细,指掌中却生了硬茧,哪里像女子的手。
独孤无忧一面不满地埋怨,一面像对待小孩子那样拿衣袖给她擦了擦手上的水意:“好了,一边耍去。”
他说着就把她带到兰烟贞身畔,又返回找物事打火,挑挑拣拣,也找不到合适的石头,于是顺着溪流一路寻去。
见人走远,兰烟贞古怪地瞥了一眼沉默的云姜,压低虚弱的嗓音:“这人方才为你洗手故意探看你的疮疤,许是起了疑心,以为咱们是仇家派来的探子。”
现在还管什么探子?
他不过是暂时收敛脾性,只得与他们同生共死,否则这深山老林,他一个人也难走出去。
云姜摸到他的脸上,不妨碰到了一手的湿意:“你脸上怎么这么多水?”她又揭开帕子,发觉上头还是很烫,“怎么也不说一声?就任由这些水流到脸上?他做事也太糊涂了些。”
她将帕子的水绞干,翻了一面继续搭在他的额上。
眼眸里丝丝缠绕的血红灼痛了心神,风一吹又有些惊寒,兰烟贞半死不活地哼哼唧唧:“反正头一回也是这样熬过来的,见你玩水高兴,不想打扰你的兴致。一起大半个月了,你不常这样笑,我见了欢喜。”
云姜被他一席话说得浑身不自在,似幽似怨,又不大像嘲讽:“好好说话,不许阴阳怪气。”
兰烟贞握了她的手,看上头的疮疤慢慢褪去,露出新红:“这是实话,小麻风,见你高兴,我自然欢喜。”他含了一丝笑意,望向水面粼粼波光,“自己不好就见不得别人好,那才歹毒,不是么?”
他说得云淡风轻,云姜心上却起了一股密密麻麻的酸涩,一睁眼就被眩目的光刺痛了眼眸,只得微微闭上了眼:“你这话说得情意绵绵,还以为你真的——”
“云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