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轮到和彦变得尴尬起来，“我……大腿根上中了一枪，还好没有伤到要害，不过还是疼得要死！现在没那么痛了，只是一躺下就不行，所以只能在背后垫个枕头了……那些医生做手术的时候还把毛都给剃了，那儿秃了一块真的让我想死……”顾淮均顺势想要揭开被子看看伤口的情况，和彦慌忙抓住他的手，“别别别别别！我没穿裤子。”

顾淮均不好意思地缩回了手。“都发生了什么？”

“嗐……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正面交火大意了。”和彦看着他，“你呢？没受伤吧？”

“没有，我没事。我自己都觉得有点神奇。”顾淮均的表情一下由晴转阴，“但我什么忙都没帮上……”

“喂喂喂，说什么呢，你没受伤那就万事大吉了。”

“我刚才去看了朱利安，医生说他目前情况不是很好，等状况稳定了要立刻转回地堡。那些宪兵说地堡到时候会安排接你们一起回去。”

“嗯。那你怎么办？”

“我明天会和苏沃洛夫一起先回去。”

“你知道苏沃洛夫他们队里有人死了吗？”

“嗯……我很庆幸不是你，不是朱利安，也不是队长他们……”顾淮均俯下身，双手支在膝盖上扶着额头，“我到底在说什么……”

“嘿，别这样……这些都很正常。你去看过队长他们了吗？”和彦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还没……”顾淮均吸了一下鼻子，站了起来，“我现在过去吧。要我把窗打开吗？”

“不用不用，外面的味道可不好受，你走吧。”

顾淮均在走廊里碰倒了苏沃洛夫，他正从一间病房里出来。

苏沃洛夫的表情并不好看，他也看见了顾淮均：“明天在之前去过的总局门口汇合。”他撂下这一句，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

“你还要跟着我到哪里？我要回家。”

顾淮均一时语塞。苏沃洛夫回头，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卡片拍到顾淮均胸口上。“有事你就给他打电话吧。”然后他真的走了。淮均看了看那张卡片，上面是那位老先生的联系方式。

病房中，霍奇正坐在床上闭眼休息，帘子的另一边，靠窗的床位是队长的。

他很想躺下来睡一会儿，但是背上的伤口并不允许。尽管医生已经处理过创口，但还是时常渗血。他感觉周身乏力，哪儿都不舒服。医生说这是因为他失血过多，但他觉得也不排除可能是因为那支箭上涂了毒——因此他现在只能打着点滴耐心等待医生们拿出方案或者死亡。一想到死亡，他就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从前的队友们的死状——他们的表情或痛苦或宁静，全都深深烙在他的记忆里，让他无数次想象过自己最后的结局。可能目睹过太多死亡让他整个人变得悲观，但即使侥幸地从战场上存活下来，他的生命也不会持续多久。他知道的。从他第一次睁眼到现在，他只见过年纪很大的人类而从未见过年纪很大的亚人。他最初还在军营里的时候就问过军医“我能活多久？”，但那些人只会回答说他的身体很强健无需担心，一个劲儿地搪塞敷衍。直到后来他被派到了地中海平原，他在那里再次问了同样的问题，那些久经战场的医生直截了当地回答：“从你落地开始大概有三十年吧。”按这样来算，他已经度过他生命的一半了，而且都花在了既没有任何理由又不是他自己选择的地方。也许再过不了多久，他的身体状况就会迅速地恶化，这一次和上一次在纳狄萨突发的头晕窒息就是最好的证明。他自觉自己的人生没有意义，与人类的相比更是可怜。

病房的门毫无征兆地开了，霍奇睁开眼一看：是那个累赘。

他合上了眼，尽管他能闻到听到顾淮均走到了他跟前：“副队，你怎么样了？”

“很累。”他仍然闭着眼，实在没有精力应付。

“下士？你还好吧？从驻扎地的房子塌了之后就没收到过你的消息……”隔壁的雌狼的声音。

“我没事，没受伤。”他听到顾淮均走到帘子的另一边去了。

“那还不错，起码给我省了一大笔麻烦。”

尽管不想听，但他没办法，只能全程听完一段毫无意义的寒暄。随后病房里陷入了沉寂，他以为顾淮均终于要走了。

“我搞不懂这个地方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有的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顾淮均又开始说话了，听起来有点恼火，“刚才在警局里的时候我碰见一个从避难所里被救出来的女人，她不只没有感谢，还说我们毁了她的生活！”

“这种人见得多了。就该让她死在那儿。”

“还有一件事，关于这个地方，我有问题想问。”

“老实跟你说吧下士，我也是第一次进来这里，我可能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但想问就问吧。”

“地下都市里有亚人吗？除了我们。”

“我不知道。但很久以前我听说过这里的工厂都在用亚人当劳动力，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憎恨我们的原因。可是没有谁能证明这个消息是真是假。说不定工厂里面全是自动的机器，这些没用的人只是想找个靶子泄愤而已。”

“那你上过暗网吗？”

“那是什么东西？”

“一个本地人常用的非法网络，不过不重要了。我在网上看到过一段视频，它录下了一群人怎么奸杀一个亚人。我认为就是在这座城市里的某个角落拍摄的。不敢相信怎么能有人做出这种事？”

“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

房间里再次变得寂静，只是这一次长得令人窒息。

队长打破了沉默：“早该想到的。你往窗外看，看到市中心了吗？它有多亮，外围那些黑暗中的人就过得有多惨，更不用说亚人了。这个地方对我来说就是地狱，我一秒也不想待在这里。感谢你告诉我这些，下士。”

“嗯……”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发自腹部的巨响。

“你今晚有地方住吗？地堡应该有安排好吧。你收到通知了吗？跟你一起的那个人类士兵应该能带你去。”

“呃……他一个人回家去了。我可以待会回一趟总局问问那些宪兵……”

“什么？那你会说俄语吗？”

“不会……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在医院大厅里过一夜。”

队长叹了口气：“那不行。我还是拜托护士帮你安排一下吧……你手里那张是什么？让我看看。你跟这个人见过面吗？”

“嗯，就在走廊上碰见了，一位老先生。他说遇到麻烦可以给他打电话，但是我不想麻烦别人……”

“我来打电话，你等着就好。”

在按下床头的按钮后，霍奇看见门口很快就出现了一名护士。接下来的流程都很顺利，电话那头的人看来答应的很爽快，没过多久就有人上门来把顾淮均接走了。

“你对待他的态度变化很大啊。”霍奇说。

“他比我见过的大多数人类好多了，虽然不怎么聪明，但还是值得好好对待。再说他还是我的队员，我也应该履行队长的职责。你觉得呢，副队长？”

“哼……”霍奇笑了笑，“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