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程家,在别墅前下车。
角落的那丛龟背竹依然翠绿,旁边放着几盆建兰,顺着风,能闻到几丝幽然的清香。
宫芙正等在院前,穿着一身复古的盘扣半身裙,更显得身姿袅娜。程历和站在她身边,身高看着得有一米九,宽肩窄腰,眉毛浓黑,五官比程潋更加深邃。
只站在那儿,便显出了几分“冷面阎王”的压迫感。
姜橪拘谨的说:“阿姨好!叔叔好!”
宫芙热情地迎过去,“小橪来啦,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
程历和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个漂亮的小Omega,上次她来家里,自己刚好有一场应酬,没能脱开身。后来一直听老婆说小潋的对象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漂亮,可把他给好奇死了。
今天终于见到了真人。
嗯,长得确实不错,气质也挺出众,非常合他的眼缘。
程历和顶着一张冰块脸暗自满意,小潋的眼光颇有几分为父的毒辣啊!
正欣慰着,冷不防被宫芙杵了一胳膊,“让开点儿,别在这碍路。”
“哦哦。”程历和赶紧捂着腰走到一边。
宫芙挽着姜橪往客厅里走去,程潋与程历和跟在后头。路过厨房的时候,姜橪看见几个厨娘正在里头忙活,料理台上琳琅满目,备了不少菜。
看来今天是不能吃到宫阿姨的手艺了,唉,橪橪叹气。
程家的客厅很大,是极简风的装修,花瓶里插着几枝菲利克斯茶花,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冲淡了黑白灰带来的性冷淡气息。
姜橪抱着书包乖巧地坐在沙发上。
宫芙从桌上抓了一把酥糖递给她,笑着说:“小橪,你别紧张,你程叔叔就跟小潋一样,只是看起来比较凶而已。”
姜橪:“嗯嗯!”
程潋和程历和走过来,同时反驳:“看起来也没有很凶吧!”
宫芙白他们一眼。
姜橪今天有点不太敢讲话,只嘎嘣嘎嘣嚼糖果。虽然她知道这只是演戏,但一见宫阿姨那架势,就觉得非常紧张。
怎么真跟小情侣拜见对方父母似的。
姜橪怕自己这会儿真演上了,明天就被宫阿姨拉去跟程潋结婚。
程潋迈着长腿走到姜橪身边,用膝盖推了推她,姜橪慢吞吞地往旁边挪了点,程潋一屁股坐她旁边,胆子很大的说:“爸,妈,你们也看到了,我和姜橪的感情很好。爷爷要是非得拆散我们,那我们就只能私奔了。”
程潋的声音很好听,大概是很多声控最爱的那一款。
贴得很近时说话,如同琴弦撩拨神经,让人耳朵一阵酥麻。
但姜橪还是转过头,给了她一个“?”的眼神。
姐姐,要谨慎发言呀!
程潋没有理会姜橪的眼神,顺势揽住她的腰,跟她来了个深情对视,“你说对吧,橪橪。”
姜橪扒拉她的手,没扒拉开。
只能说:“呃,对、对。”
宫芙与程历和面色沉重,想当初,他们俩的婚姻也受到过多方阻挠。
程历和是程老爷子最得意的儿子,婚姻大事自然也要由他做主,本来那时候他已经物色好了合适的Omega,只等婚约定下皆大欢喜,可奈何程历和死活不同意,执意要与身为Beta的宫芙结婚。
若非程历和铁腕,将反对的声音都压了下去,估计宫芙当时也要跟他私奔了。
年轻人,总是愿意为了爱情一往无前。
没想到现在过了十几年,程潋都这么大了,老头子还是要搞强制婚姻那一套。
真是讨人嫌啊。
宫芙自然是支持女儿的,不仅仅是恋爱自由,更是因为在她看来,姜橪的确比纪棠要更适合程潋。
纪棠条件虽好,但性格和程潋一样强势,她们两若是在一起,针尖对麦芒,以后免不了有冲突。
而姜橪的性格则要包容很多,而且更加纯粹。
令人不自觉的便很喜欢。
姜橪还被程潋搂着腰,程潋的手心很热,弄得她不太自在。
程潋微垂着眼看向姜橪,见她的面颊细腻油润,带着一点含羞带怯似的粉,不知怎么,突然开心起来。程潋发现了,虽然姜橪喜欢过许青拾,但那也只是暗恋,她本身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恋爱经验,若是和人靠得近一些,被摸一下,或者碰一下,便会露出很生涩的羞意。
让人更想捉弄她。
程潋的手指沿着姜橪背后微凸的脊骨拾级而上,最后掌心停在两片蝴蝶骨中央,指尖轻触她的后颈。
姜橪猛地激灵了一下,腺体是非常敏感的器官,哪怕只是隔着腺体贴轻轻触碰,也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姜橪的腰被程潋死死地搂着,并且在身前书包的遮挡下,程潋的动作并不能完全被对面的宫芙和程历和看见。
姜橪咬着牙,手背到后面,攥住程潋的手指。
无声的问她:“你干嘛呢?”
程潋挑一下眉,眼里有着蔫坏的笑意。她收回手指,薄薄的唇角微翘,“没什么,逗逗你而已。”
姜橪瞪她一眼。
甲方同志,请收起你的爪子,别擅自加戏,本人卖艺不卖身!
姜橪被程潋笑的有些发毛,抱着书包往旁边挤了挤,在两人之间空出一掌左右的距离。
程历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的互动,他其实对女儿的恋爱经历非常感兴趣,因为他曾经和宫芙一样,都觉得自己这闺女大概率会单身一辈子,很难想象出有谁能降住她的古怪脾气。
程历和想直接问姜橪,但之前被老婆提醒了,不能吓着人家Omega,所以也只能旁敲侧击。
“小橪,你是在一中上学吧?”
姜橪:“是的叔叔,我今年读高二。”
程历和:“那比小潋小一届。你们认识多久了呀?”
如果按原主新生入学时跟程潋打招呼来算的话,应该快两年了吧。
姜橪:“快两年了,叔叔。”
程历和:“那也算挺长时间了。”
之后程历和又问了一些问题,姜橪都顺利回答了。感情经历嘛,无非就是瞎编,比如入学之时一见钟情,之后又在相处中感情渐笃,你侬我侬,难舍难分。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程历和越听越满意,当年他和宫芙就是一见钟情,然后春江馆里一杯芙蓉酒酿,宫芙便成了他老婆。
长女肖父,诚不我欺。
他们正说到兴头上,晚饭做好了,冒着热气的菜肴被厨娘一盘盘从厨房端出来,满满的摆了一桌子。
豆腐烧鲫鱼,醋溜茭白,酥炸茄盒,荷叶糯米鸡,还有两道甜点……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姜橪立刻没心思想别的了,专心干饭。美食是人生本就不多的幸福之一,姜橪将它当做享受,吃饭总是很香,但她的用餐礼仪很好,看她吃饭总让别人觉得很有食欲。
厨娘的手艺虽然比不上宫阿姨,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程潋一边吃饭,一边在悄悄观察姜橪。
她最钟爱的是荷叶糯米鸡,然后是甜点。那道豆腐鲫鱼上淋了一层红油辣子,姜橪只夹了一筷子,便被辣的吐了吐舌头,嘶了一声。
“喝点甜的压压。”程潋倒了杯橙汁朝她递过去。
程历和正吃着老婆夹来的爱心鸡腿,见状慢悠悠道:“唉,还是谈恋爱好啊,平时可没见小潋对我们父母这么贴心。”
程潋:“……”
程潋黑着脸给他夹了两块茄盒。
宫芙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吃完饭,宫芙又亲热地拉着姜橪聊了会儿天,还翻出了程潋的童年照给她看。在一张张透明的塑封里,等比缩小版的程潋有的拿着玩具,有的吃着面包,有的站在花墙下,她自小就很有范儿,眼神中隐隐透露出这个小朋友不好惹。
但也实在是漂亮,那玉琢似的脸蛋儿,让人忍不住想要上手捏捏。
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有多少小屁孩拜倒了在程潋的童装裙下。
相册还没看完,就被程潋夺走了。
宫芙嗤笑了一声,小声跟姜橪说:“我们家小潋从小就很闷骚。”
姜橪点头表示赞同。
两人又聊了会儿,宫芙没有架子,并且非常博学,对舞蹈也略懂一二,姜橪和她聊得非常投机。直到天色渐晚,院子外的灯光压过墨蓝的夜色,姜橪这才想起前几天对姜槐的保证,不敢再多聊,起身说要回去。
宫芙按住姜橪的手臂,让她等一会儿。
然后转身进了屋,从屋内拿出了一个用鸦青色天鹅绒包裹着的木盒子。
“喏,小橪,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呀?”
姜橪打开木盒,里头卧着一个羊脂玉镯,玉质洁白莹润,虽然边角略有些破损,难掩岁月的痕迹,但仍能看出它价格不菲。
来了,熟悉的情节来了。
电视剧里那些代代传承,在婚事敲定后,由婆婆郑重交给儿媳妇的玉镯子,想必就是它了。
拿了此玉镯,便是托付终生。
宫芙和蔼的看着姜橪,说:“小橪,这个镯子你收好,算是阿姨给你的见面礼。”
姜橪简直手足无措,用眼神向程潋求助。程潋走过去,将木盒又往她怀里推了推,无所谓道:“这是我妈送你的礼物,让你拿,你就拿着。”
“……”
姜橪只觉得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分外烫手,宫芙对她实在太好了,好到让姜橪不禁为欺骗了她而感到愧疚。
“走吧,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程潋揽着姜橪的肩膀往外走,刚走到客厅门口,程历和突然出声道:“小潋,姜橪要走了,你不给她一个告别吻吗?”
程家思想开放,程历和经常当着程潋的面跟宫芙Kiss,在他看来,吻是情侣间表达喜欢最正常不过的方式。
姜橪还没有反应过来:“……啊?”
程潋搭在姜橪肩上的手指紧了紧,声音微沉,“不了吧。”
程历和眼神怀疑。
“连告别吻都没有,你们这也能叫谈恋爱?”
程叔叔不会发现什么了吧?姜橪眼神紧张,看向程潋,翻飞的睫毛倏然抬起,颤抖着眨一下,如同一声乍起的心跳。
程潋的表情没有什么异常,看上去非常淡定。
姜橪瞄了眼身后正望着她们的宫芙和程历和,心想今天这场戏对她的演技考验也太大了,她在很短的时间内连续做了好几遍思想建设,终于狠下心。
吻就吻,反正又少不了一块肉。
于是姜橪嘟起嘴,火速朝着程潋的嘴唇啾了一口。
凉凉的,软软的,除此之外,姜橪就只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声,在那一瞬间,几乎冲破耳膜。
程潋像是被姜橪的动作惊住了,表情僵了一下。
过了几秒,程潋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侧脸,狭长的眼尾一弯,用一种分外愉悦的语气说:“你可能不知道,我爸说的告别吻,指的是吻脸颊。”
姜橪:“???”
让她死了算了。
*
一连好几天,姜橪都陷在因为会错意而痛失初吻的冲击里。
直到收到了程潋的转账,看着后面那一串的零,姜橪这才从金钱中得到了些许慰藉。
姜橪本来打算把那个玉镯子还给程潋,但程潋说,那只是宫芙前两年从古董市场淘来的小玩意儿,不是什么传家宝,虽然值点钱,但也并不算名贵,让她放心收着。
姜橪只能答应。
之后的几周,姜橪依然和从前一样,上课,练舞。
KERO这一阶段的课程已经临近尾声,傅兰犀给学员们进行了最后一次评测,考题便是那支踏风。踏风舞蹈动作至柔,却又清晰明丽,经过一直以来的刻苦练习,姜橪表现得近乎完美,收获了老师和学员的一致好评。
当然,除了云昭。
云昭皱巴着脸,心里都要酸死了,在遇到姜橪之前,她一直都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女,从小被家人捧在手心,想要什么便要什么。
虽然在程潋那里碰了壁,但因为那是程潋,所以也情有可原。
而姜橪算什么?
凭什么自己处处输给她!
邹宛莹看着云昭愤懑的眼神,啧啧道:“小公主,你想赢人家就正大光明的赢呀,又没人拦着你,整天在这里无能狂怒什么。你说你,跳舞没有姜橪跳的好,性格又那么差,程潋看不上你也不奇怪。”
云昭恼羞成怒,扑上去撕扯邹宛莹的头发,“你放屁!”
邹宛莹嗷一声,立刻反击,一把将云昭推翻在地上,然后跨坐上去,啪啪给了她几巴掌,“云昭,我看你不爽很久了,整天瞧不起人,拽什么拽你!”
姜橪:!!!
她一直脑补自己跟云昭扯头花,没想到真正和云昭打起来的是邹宛莹。
而且这上着课呢,说打就打,特别戏剧性。
姜橪绕着她们转了两圈,别看邹宛莹貌不惊人的,战斗力还挺强,两人你蹬一下腿,我抡一下胳膊,想拉开都找不到地方拉。
傅兰犀已经不忍直视了,把分数提交到考核系统上,对着兵荒马乱的学员们咳了两声。
“同学们,我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了,下一阶段给你们上课的是林昉老师。你们要记住,你们每一次的测评成绩,都会和之后的相叠加,等到所有课程结束,成绩得分最高的那个同学,将会得到去舞蹈学院进修的机会。”
说完,傅兰犀看了眼正在准备拉架的姜橪,说:“姜同学,你出来一下。”
姜橪闻言放弃了拉架,跟着傅老师出去。
傅兰犀递给姜橪一张名片,上面是她的工作室地址和联系方式,“姜同学,虽然我们今后不再是师生关系了,但你如果有舞蹈方面的问题依然可以找我。老师希望你能够珍惜你的天赋,然后加倍努力,以后成为叫得上名号的舞者。”
姜橪受宠若惊,桃花眼浮起一抹红,说:“谢谢老师,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屋内,云昭打完架,头发乱糟糟的盖在脸上,嚎啕大哭。
邹宛莹在旁边掐腰站着。
姜橪抚了抚额头,虽然她一直不怎么喜欢云昭,但说实话,云昭除了会瞪人,嘴贱,也没有做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的事情。
就像小说里那个什么都摆在脸上,一通操作,最后却啥都没干成,甚至带着点搞笑气质的反派。
让人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看待她。
晚上回到家,姜橪洗漱完之后,躺在床上用手机搜索林昉老师的名字。能来KERO任课的都是名师,果然,这位林昉也非常厉害,他擅长袖舞,舞动时,裙似飞鸾,袖如回雪,动作又美又飘逸。
姜橪对他的课程充满期待。
永远有喜爱的事物,永远对明天怀抱期待,真好。
秋季,天空总是分外高阔,从香樟树下向上望,杂乱的枝杈将天空分成数块,如同一面面高悬的镜子。
少年们相伴从镜中跑过。
一中最近出了个大事儿,大课间跑操的时候,高一有个男生在跑道上摔了一下,这一摔不要紧,把腿给摔骨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