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柯泽完全没有被攻击到的表情,有些好笑:“哇塞。看起来你找到了终于能寄托人生价值的事情呢。恭喜。”
这话听上去不无嘲讽。但季疏原也仅是幽邃地盯了她一眼,突然接连发问:“受害者跟你什么关系?”
“一周前,他为什么会手捧鲜花出现在你离职的公司楼下?”
“而你为什么又恰好选择在他跳水的河段钓鱼?”
但也没给木柯泽回答的时间,他又开口:“想清楚待会该怎么说。”
反而又像是给她透露之后的审讯内容了。季疏原从各个场景都给她找了遍角度,几乎是无所保留地将治安局这边掌握的情报都给木柯泽揭了个底,仿佛期末前给大学生划考试范围的善人老师。
木柯泽:“……”
这位哥是什么好为人师的设定吗?
她回忆之前的对话,自认为并没有值得他这样做的理由,季疏原看上去也不像是为了讨好神庭会的那种人。
虽说不能以长相度人,但季疏原的气质确实正得发邪,感觉会是上学时当班长,长大后会负责周围片区的志愿者活动,老了自愿去组织老爷爷钓鱼老奶奶跳舞。
而她就是翻墙都要逃离养老院的八十岁健步如飞叛逆老太。
木柯泽久违有了青春期叛逆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跟他对着干。
她快乐地说:“还有别的问题吗?”
“……木柯泽。”
这人已经连女士都愿意不叫了。
木柯泽:“对不起。你刚刚的问题,我都没想好。”
季疏原明显眉头拧得更深了。
木柯泽内心却越发快乐,快乐到要膨胀成气球小人。
她这种轻松惬意完全不在乎的神态令季疏原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站起来,弯腰向前逼近她,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木柯泽,你既然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三个月,想必应该清楚大部分人对神庭会的态度——百分之一的人掌握了百分之九十九的资源。离开地面研究院的庇护,你会被针对到死。”
木柯泽盯着季疏原黑白分明的眼睛,缓缓开口:“我知道。”
季疏原沉声:“你也不想余生都在监狱里度过吧。”
这人跟外表真的截然不同啊,没想到不是古板老派的正义人。
还以为是会第一个举起“反抗神庭会聚拢资源,知识理应共享”旗帜的领袖人物。
这下没有太多心理负担了。
木柯泽依然这么笑嘻嘻地盯着他,两人之间仅有咫尺的距离。
好香啊。他身上。
她想,平时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清洁剂呢?
“你难道也觉得。”木柯泽慢吞吞地说,带有一种莫名的挑衅,抬眸道,“这个治安局真的关得住我么?”
一秒。
两秒。
三秒。
季疏原避开了她的视线,冷着脸站直,带着身后一帮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审讯室。
啊。
生气了。
木柯泽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她坐在原地,然后微笑迎接下一批人进来。
这批人比起白大褂的科学家更加不苟言笑,个个都带有肃杀的气息。
身后几人还合力抬着亮黑色的设备,据说是人类历史上难得不多的,比神庭会要更加先进的测谎仪。
虽然忌惮于她的身份不会动手,但是连续高压的审讯,再加上测谎仪的协助。治安局的人相信,对木柯泽这个一点也不了解地面的,与世隔绝的天才来说,必然不会好过。
爱测就测吧。木柯泽摸了摸鼻子。
她又不是爱说谎的长鼻子。
-
审讯室的玻璃是单向的。
木柯泽的微表情,木柯泽的生理指标,木柯泽的生平……一一显示在屏幕上。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季疏原推门进去的时候,屏幕前的医生头也不回地说了声。
“我只是在想一件事……”季疏原捂住额头,道,“按照她的说法,只要她乐意,她能去她想去的任何地方。”
“她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那么,她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让我们调查她,故意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得不承认,之前治安局毫无所觉的三个月,已经证明了木柯泽的本事。
“也有可能,这家伙就是玩腻了而已。”医生的笔尖敲打着笔记本,语气随意,“这类人很容易感觉到无聊吧。”
季疏原将手中的文件放到桌上,自己拉开椅子坐下,盯着屏幕前十分平静的那人。
平心而论,木柯泽的外表极具有欺骗性。文静,柔弱,纤细……你从她身边擦身而过,仿佛只是经过了一阵飘雨的微风。
但当她抬眼,用那双安静的眼睛注视着谁,却无端有种正在被全盘解析的赤裸感。
令人毛骨悚然。
这世上哪有什么坦诚相待,不过是看不到真正的隐私。
不久前,木柯泽曾受人所托要拆散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于是在他们的手机里投放病毒,宣称第二天将对换恋人之间所有app的浏览记录。
于是在第二天,他们分手。
后来又有委托人高金向她购买病毒源代码,他们才得以追查到木柯泽。
但他们调查后发现,那对情侣手机里确实有病毒。但并没有能够对调浏览记录的功能。
所谓的病毒,只是在某个软件上投放了“第二天将对换恋人之间的浏览记录”的宣传语。
一句话。
仅此而已。
他们分手。
“这台测谎仪是新兴研发的一代,为了此次审讯特意从中心区调用来的,路上共接手有十八道手续,每个都是经历过生死局的战士。木柯泽不可能有接触它的机会。”医生说,“除非……除非她能在接下来短短问话的几十秒,避开纳米级别的隔缘层和所有人的监控,凭空篡改这台测谎仪的底层代码。”
话说到这份上了,医生自嘲一样地摇摇头:“我还是不信,身为同一物种的我们,不过生活在不同的环境,差距便到了如此的地步。”
屏幕上,审讯员们按照问题开始询问,木柯泽依旧无动于衷,露出那种静谧的微笑。
她只是恬静地坐在那里,像一副悲哀的画。
危险的画。
“我的……目的?我说过了,我只是想钓鱼而已,长官。”
所有人,墙内的,墙外的。
堂而皇之的视线,小心翼翼的眼神。
全都投向那台测谎仪。
不该是这样的答案,她一定在说谎——快!红灯亮起,拉警报啊!!
没有动静。
绿灯。
正常工作。
测谎仪毫无反应。
——寂静。
令人头皮发麻的,绝望的寂静。
季疏原内心竟然隐隐有种无可救药的,想要去相信她的冲动。
“她疯了。”
一墙之隔。
季疏原盯着木柯泽完美无缺的笑容,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