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几乎是不眠不休的赶了三日,好在城门未破。
“杀!”
迦南军一到,局势瞬间逆转。
西荣将军队主力集中在这,没想到永定关竟真的能将书信传出去,更没想到裴霁支援这么快,现在撤兵,怕是有些来不及了。
在西荣骑兵的负隅顽抗中,厮杀声逐渐减弱,战场上尸横遍野,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直冲云霄。
风雪将歇,荆言的手滑落在地,面朝北方倒下。
温静和跪在地面,抬起了手,提起荆言的头颅,高举着。
温清影在看见援军的那一刻,便已经准备冲出城门了,但被流月拦住了。
直到西荣骑兵逃的逃,俘虏的俘虏。
温清影看见母亲还跪在地上,立刻跑下去,冲出城门。
离得近了她才看见母亲胸口插着一把刀。
“阿娘!阿娘!”
她连滚带爬的冲到母亲面前。
温静和就静静的跪在那,插入地下的长剑支撑着她的身体,她手中还抓着荆言的头发,她没听见温清影的哭喊声,她再也听不见了。
“阿娘!啊!!!!阿娘!啊!啊!!!”
温清影悲恸欲绝,一头栽进温静和面前的地,唇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脸。
“清清!”
“姑娘!”
——
温清霖骑着马,往边关赶,他去了凉丘,却得知妹妹带着兵往永定关去了,心下担忧,便也跟着去了。
但他脚程慢了些,到永安关的时候,已经耽搁许久了。
温清霖拿着令牌递给守城的侍卫看,却见那人腰上系着白布。
心里的不安在他进城后更浓烈了,几乎是整座城的人腰上都系着白布,披麻戴孝的。
温清霖双手都在颤抖,他不敢猜不敢想,能让永定关全城百姓带孝的……
他跌跌撞撞的跑进了温家的宅子,却看见满目白布,灵堂也都布置好了,他甚至没有勇气踏进去。
松颜意扶着棺椁痛哭,抬眸便看见了在灵堂外矗立的温清霖。
他也看见她了。
棺椁里的……是谁?……是谁?
短短几步路,他都迈不开腿。
他终于看见了里头的人,是阿娘,他从来没想过阿娘会死,没想过她也会倒下。
温清霖面无表情扶着棺,站在棺前,安静得可怕。
松颜意转身出了灵堂,给他留了点空间。
她擦了泪,转头问流月,“姑娘醒了吗?”
流月也是哭了许久,眼睛都是红肿的,“没……裴将军还守着,姑娘……大夫说姑娘不成了……”
流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是温静和将她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温将军人很好,派人教她们读书习武,让她们有立命之本,后来她被派到了姑娘身边,姑娘对她也很好,她已经将她们都当成自己的家人了,如今一个躺在棺椁里,一个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松颜意闭了闭眼,流下了两行清泪。
温清霖站了许久,从天亮站到天黑,才弯了腰,痛哭出声。
他……没有母亲了。
温清霖扶着棺椁,哭到失声,没有人替他擦泪,也没人敢进去安慰他。
所有的情绪都要一个人消耗。
在他的印象里,阿娘同书院里那些学子们的母亲都不一样,别人的母亲会绣荷包,会替他们做靴子,也会时常让家中的奴仆送糕点来。
但母亲从来不会,她不会刺绣,不会做精致的糕点,更不会温柔的鼓舞他,小的时候他不明白,如此粗犷的母亲怎么会有人那么多人敬她畏她。
后来才知道她护着很多人的命。
温清霖跪在棺椁旁,直不起身来。
他恨,他痛,却不知道他这些令人窒息的情绪该倾泻在哪,他恨西荣人,恨他们带走了祖父的头颅,还杀了他的母亲,杀了他的舅舅,而那些朝臣却还要为了大雍的安定答应谈和。
他甚至恨皇帝为什么要将萨拉满扣在宫中,如果让他安全回西荣,他们就没有理由开战,他的阿娘也不会躺在这。
可这一切他都不能说,不能怒,那是天子,这是百姓。
他忘不了那个晚上,他求圣上派兵援助,求他开粮仓将军饷送往永定关时,雍和帝那试探忌惮的眼神。
他说等第二日同户部尚书再商议。
母亲终是没等到那批军饷,后方的补给还是他们温家自己出的。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妹妹一定要支持萧回。
温清霖匍匐在地面,身上的枷锁压断了他脊梁,他的一生都在失去,他想要的永远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