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绝的背影将他们最后的希望也毫不留情地打破。
城外被围的水泄不通,此时此刻,纵是一只苍蝇也难逃罗网。
城中瞬间躁乱起来,百姓纷纷跪地祈求,哀声遍地,可无论如何哭,如何求,都不曾得到一声回应。
那莅临虚空的仙人,宛若冰冷的石塑,纵是千刀万剐在他们面前,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娘亲,我们是要死了吗?”一孩童抹泪问。
娘亲将她抱紧了些,柔声宽慰:“不会,神女一定会保佑我们的。”
一时之间,百姓们竟将希望全然寄托于沐朝曦身上,怔怔望着天,也不知心中到底有几分确信。
直到剑阵成型,黑云遮天的那一刻,他们依旧默念着神女保佑之类的话,虔诚地握着她撒下的那颗星辰。
看着乌压压跪着的人们,弓身奋力解释到嗓子都哑了的父王,沐朝曦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那双总是蕴着笑意的明眸竟染上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无助。
从出生起,她便被百姓寄予厚望,每个人都说她是神女,可她却并非从未怀疑过,只是从未宣之于口。
这些年,她时常陷入梦魇。
一次又一次地做着那个最可怕的梦——她终是没有护住国都。
她不是神女。
短短几字在心底重重砸下,心中紧绷的弦骤然断裂,眼前场景好似幽冥地狱。
她再也撑不住,伏倒在地,泪流满面地拽住母后裙角。
宛若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颤着嗓音问:“母后,我不是神女吗?”
“我不是……可以保护百姓,护佑国都的吗?”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一声声的询问,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苍天,直到被母后拥入怀中,还在抽抽涕涕地问,通红的眼睛好似染了鲜血。
母后静静拍着她,只轻声道了句:
“阿曦,都会过去的。”
隐约间,她仿佛听到了父王的嘶吼。
“尔等草芥人命,冷心冷肺,贪得无厌,枉为修者!”
“迟早遭了天谴,抽筋拔骨,修为尽散,永困地狱!”
“我们就算是死,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你们费尽心思,不就是为了灵——”
随着戛然而止的声音,头顶沉重的吐气,沐朝曦眼眶骤然放大,猛地抬起头便要转头看,却被母后硬生生拽了回来。
那一瞬,她仿佛再听不到任何声响,连眼泪都忘了流,任由母后带着她一路奔逃。
“宫内有条地道,可直通城外,他们的阵法想必不能到达,我们出去后便尽快告知其他城的百姓赶紧逃。”
她跟着夫君征战多年,到了此刻,亦能镇定自若,静下心思考出路。
身后跟着许多百姓,他们倒也听话,动作极轻,纵是再悲伤,沐朝曦也不得不强逼着自己收住情绪,快步朝前走。
地道漆黑一片,仅点着几盏微弱烛光,如同人们此刻的心情,压抑又沉闷。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月光出现在视野之内,众人不约而同地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在距离洞口数米远时,走在最前头的王后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地道的门何时开了……
沐朝曦疑惑抬眼看去,便对上了她那惊惧的视线,未等开口询问,几片黑影已洒下。
“想跑啊,没那么容易。”
含笑的声音夹着无尽恶意,自洞外传来,回响声绵延数里,不断撞在狭长的石壁上,许久才散。
沐朝曦咽了咽口水,瞪大的双眼定定望着向他们走来的男子。
若是此刻有记忆,她定能认出,这人便是南宫洛川。
她颤着嗓音,怔怔开口:“求仙长饶我们一命。”
“哟。”南宫洛川循声垂眸看去,女孩白皙的脸庞沾着几抹泪痕,细长睫羽下是双琉璃般清澈的大眼睛,微微颤着。
饶是见多识广的他见了,也不由心中一动。
世上竟有如此姿色。
这还只是个孩童,假以时日,必将出落成一位举世无双的美人。
他来了兴致,唇角一勾,弯腰道:“你就是那位千娇百宠的公主,百姓口中的神女。”
她没有回话,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她抬眸,望见了一双脏到骨子里的眼睛,先是吓了一跳,直到听见那句同样污秽不堪的话语后,终于没了分毫骨气,止不住发抖。
他说:“你脱光了再给本尊嗑三个头,我便放了你们,如何?”
“混账!”母后将她护在身后,竟直接朝面前人甩了一巴掌,那巴掌实实落在他脸上,发出一阵清脆响声。
南宫洛川登时被激怒,额间青筋暴起,掐着脖子将她一把提起,声音狠戾:“本尊最讨厌别人叫我混账,你找死!”
手掌收紧,死寂的洞内响起无比清晰的咯吱声响,以及一道愈发微弱的挣扎气息。
几名将士欲上前帮忙,还没迈出一步便被火焰烧成灰烬,再无人敢动。
“放手!”沐朝曦奋力捶打着他的胳膊,嘶声叫嚷,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头顶的母后逐渐没了声息,双手垂落。
她的动作陡然僵住,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丝留给自己最后的笑容。
南宫洛川拍拍手,嫌恶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话多的人,就该是这个下场。”
“母后!”沐朝曦跌跪在地,连忙爬至她身旁,双手慌乱地不知放在何处,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