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宫里的嬷嬷?怎会流落在宫外,还成了这副模样?
按本朝律例,凡宫中婢女,若是已满二十五还不得主子放出宫,便要在宫中侍奉终生。生是宫里的人,死是宫里的鬼。
这位老妪,是如何出宫的?看她这样子,也不像是受了主子额外恩典,过上了好日子。
徐南歆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在……”
正说着,却看见老妪疯狂地摇头,恳求看她,目光又时而投向徐太妃的墓碑。
徐南歆蓦然想到什么,当即住了嘴,改口道:“你们将她放了吧,她是……我母亲入宫前的同乡,清明时节,便情难自禁,想来看望我母亲一眼。”
她临时想的借口,很是蹩脚,但这些侍卫不得不从,只好将信将疑放了这位老妪。
而今人多眼杂,徐南歆不好探听过多,只问道:“你如今家在何处?若是有困难之处,我随时都可接济你。”
“老奴……老身如今住在安顺坊一间楼子里……”
那里是平民聚居之地,她并不好寻找。徐南歆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枚玉佩:“既然如此,日后有空,你便拿此玉佩来寻我。”
而宫禁严密,老嬷嬷定然难以进入,徐南歆又道:“你去长公主府交此信物,长公主会与我联络的。”
这枚玉佩还有另一半,可作信物。回宫后,她便寻出另一半玉佩,交给长公主。
对于静怡长公主的为人,她还是颇为信任的。
交待完毕后,她让婢女给了老妪一些银子,便放她走了。
直觉告诉她,此人定与她母亲有关。
有很大的关系。
忆起老嬷嬷曾帮过她的往事,以及如今老嬷嬷离奇流落宫外,又悄悄前来祭拜她母亲之事。
徐南歆心中疑窦更深了。
——
众人俱都出了皇陵,徐南歆也和明珞公主他们汇合了。
明珞公主转了转眼珠,蠢蠢欲动:“眼下时间尚早,我们要不去京城内转转?”
长公主双手抱臂,姿态清傲,摇头说:“我们携带众多人马,恐会扰城中安宁。何况,宫中陛下也正等着我们回去,怎能耽误时辰?”
明珞公主的脸一下子就垮了。
“皇姐此言差矣,”晋王微笑着帮腔道,“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一路先回宫复命,另一路轻装出行,前去城内。”
“况且,”他侧首朝徐南歆笑了笑,“永安妹妹可是从未在京城内游玩过,眼下正是个好机会。”
徐南歆正静静听他们说话,冷不丁被晋王点名,有些不知所措。
明珞公主听后,吐了吐舌头,不满道:“二皇兄,你平日都是直接唤我‘明珞’的,眼下称呼姐姐,怎就变成‘永安妹妹’了。你看大姐和皇兄他们,都不是如此呢!”
长公主却倏然打断她,冷硬道:“够了,既然如此,你们三人便去京城,我带着大部分人手回宫。”
晋王脸上笑容也浅了一分,未再言语。
气氛突然就僵了,明珞公主茫然地看向徐南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徐南歆知晓。
她也才意识到……秦翊和长公主,似乎都未称呼过她一声,妹妹。
秦翊,她不意外。
可长公主……竟也是如此。
方才在路上,徐南歆还嘱托过长公主那位老妪之事,因而心怀感激。
眼下……许是她多想了吧。
她怎么能往坏处去想自己的恩人呢,属实不该。
徐南歆牵了牵唇角,若无其事道:“不是说去京城么,就有劳你们带我去长长见识了。”
——
他们以常服行走在朱雀大街上,随从也少,不显山露水。路过行人皆以为,他们只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姑娘。
而非一国的王爷公主。
朱雀大街,乃是京城最为繁华的街市。
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阁楼屋舍鳞次栉比,客栈酒楼、金雕玉饰无所不有,耳畔更是充斥着热闹的语笑喧阗,真是一派盛世气象。
饶是在皇宫,她算是见过不少恢弘之景,而今在如此繁华的街市,也是瞪大了眼睛。
晋王不常在城内闲逛,见清明时节人海潮潮的场面,有些错愕。
“你们跟紧我,千万别走散了。”
他们为数不多的侍卫,也在帮他们开路。
徐南歆本打算乖巧听令,待在侍卫包围圈里。无奈明珞公主是个好动的,偏要拉她去瞧瞧街边的杂耍。
“姐姐快来看!”
徐南歆远远望见杂耍的技人,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她心中也是一动,便跟着明珞公主过去了。
只是瞧上一眼,应该不会出意外。
刚挤进人群堆里,徐南歆正欲向前走动。
陡然,一道矮小的身影猛地窜过她,直接撞得她一歪。
“哎……”徐南歆眉心微蹙,瞧见是个孩童,只好忍住气。
随即,她察觉不对,往腰间一摸——荷包不翼而飞!
徐南歆急忙调转方向,欲去追那小孩。可人来人往,她连行走都困难,更别提寻人了!
莫名其妙,她竟想起秦翊之前的话:她一个公主的私物,落于外人之手,怕是大事不妙!
不似先前那张手帕,而今这个荷包,是有标识的。
识货人一看,便知是永安公主的!
徐南歆卯着一口劲,好不容易出了拥堵人群。然而四下张望,哪里还见那个孩子?
怎么办,怎么办?她目光不停扫过繁杂人群,却一无所获。
徐南歆急得快要哭了。
“姑娘?”
蓦然,她身后传来一道拘谨的嗓音。
徐南歆张望的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回首,旋即就看清来人。
她瞳孔倏然睁大,惊愕万分。
一个书生气质的少年郎,凌然立在喧嚣闹市中。
他眸色清亮,手持一枚荷包。
“这可是你的东西?”
瞧见她的正脸之后,少年郎忽不自然地别过眼去,清了清嗓子。
看上去,似乎更拘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