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一眼便再不敢回头,她慌不择路向前逃。
忽而,一支羽箭刺入她的肩膀。
徐南歆单薄的身躯晃了一瞬,脸颊痛得面无血色。
随即而来是第二支、第三支……
鲜血汩汩直流,她疼得连一丝声气都发不出来了。
最后,一支强劲的利箭破空而来,正中她的心脏。
徐南歆直接被这一箭带得向前一栽,钉死在地上。尘土扑面,狼狈不堪。
一大滩鲜红的血,一大团鲜红的嫁衣,她死死盯着眼前大片大片的红。
剧痛之下,她很快没了声息。
——
“啊!”
徐南歆浑身一激灵,猛地蹬开被子,从床榻上弹坐起。胸口猛烈起伏,大口喘气,冷汗涔涔,活像湿漉漉的女鬼。
她下意识地摸向胸膛,仿佛还有一支箭插在上面。耳畔似乎还残存着厮杀声、马蹄声,惨叫声。她捂住耳,蜷缩着身子,战栗良久。
唯有临死前的剧痛,消失无踪了。
她……没死?
徐南歆缓缓回过神来,僵硬地扭动脖子,难以置信地打量起周遭。
她竟坐在柔软床榻之上,床顶垂下重重锦帐。
拨开锦帐,她打眼一看。
这是一间馨雅宜人的厢房。房内陈设雅致,正前立着一扇远山翠竹屏风,隐见屏风外的紫檀木桌案,屋中四角摆着幽幽香炉,炉中焚着檀香,袅袅香气在空中弥漫,神清气爽。
这里,她再熟悉不过了。
这儿是她尚在皇宫时的居所——梅韵阁。
她怎么会在这里?
蓦然,一个宫女端着药进来,见徐南歆清醒坐在榻上,她眼睛一亮,小跑过来。
“公主!您可算醒了!”
听见这声熟悉的嗓音,徐南歆整个人都颤了一下,侧目看去,满眼都是惊愕。
“金露?你、你怎么……”她语无伦次,嘴唇不住颤抖。
她怎么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
在和亲路上,金露就是那个带她逃命的小婢女,此前,她也是徐南歆的贴身侍女。
可金露不是和她一样,死在北蛮人的箭下了吗?
宫女端着药走近,疑惑道:“公主竟知道奴婢的名字?公主以前见过奴婢吗?”
看清她满眼的陌生,徐南歆心中倏地一沉,颤声问道:“你……你是第一次服侍我?”
“嗯,公主初到此地,尚缺人手,奴婢便被派来,做您的贴身婢女,供您差遣。”
初到此地?
徐南歆打量着屋中四周,看着不远处烧得通红的暖炉,难以置信问道:“现在是冬日?”
而非初春?
“自然是冬日……”
金露凑近,探了探她额上的温度,狐疑道:“您前几日得封永安公主,随后受寒,发起高热的事……您都不记得了?”
徐南歆听完,却愣怔许久,过往回忆悉数涌现,与眼前场景一一对应。
她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清晰传来的疼痛令她愈发振奋。
原来……她还活着。
她竟重活一世,回到刚封公主的时候!
金露瞧着她的动作,满脸忧心,喃喃道:“果然还是得叫太医来……”
“不必寻太医!”她看见金露端着的托盘,伸出手,“给我药碗。”
接过药碗,徐南歆一饮而尽,问道:“我总共睡了几日?”
与前世不同的是,她今世竟发起高烧,昏迷了过去。或许,这便是她重活一世的契机。
不知这一昏迷,有多少事随之更改。
不过,一些既定未来,是绝不会轻易改变的。
比如,她一年后的和亲。
比如,和亲路上北蛮人撕毁和亲之约,以她鲜血祭旗,发动战争。
临死时,身中数箭的剧痛再度涌来,徐南歆鼻子一酸,眼眶微湿。
金露并未察觉,答道:“您昏迷了整整三日。如今醒了,身子可有不适?”
“……没有。”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可总算把眼泪收回去了。
金露松了一口气,服侍徐南歆起身,喋喋不休道:“那就好。以后公主有任何需要,只管跟奴婢说。”
徐南歆自小没被人这样侍奉过,哪怕被封公主一年,她仍旧不自在得紧。
“我知道了。不过这些小事,我自己来就行。”她夺过梳子,自己梳起了发髻。
坐在梳妆台前,她忍不住打量起面前的铜镜。
镜中,映照着一位清丽少女。一双明眸如水洗一般,面容肤白剔透,粉黛未施,眉眼如画。
只是,镜中少女那双杏眸含着泪,水洇洇的,泫然欲滴。
徐南歆颤颤巍巍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镜中的自己,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直到此刻,她才有了起死回生,重活一世的实感。
恍然间,眸中热泪滑落,缓缓从脸颊上流过。
趁金露还未注意,徐南歆慌忙拭泪。
眨了眨眼,又是一副寻常之态。
静默片刻,徐南歆忽又抬起眼睛,望向窗牖外。
天地间白雪茫茫,金黄宫宇四角悬挂红灯笼,正是年节将近的时候。
距离她北上和亲,只有一年多的时间。
徐南歆心中一凛。
少顷,金露朝她这儿看了一眼,随口提道:“眼下时辰不早,公主早些歇息吧。”
“明日,公主便去拜见陛下,想必陛下也很是担心公主呢!”
空气似乎凝固片刻。
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一道身影。
她微微失神,嗓音紧了紧:“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