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寇戎知道,今日采荷畔有袁沈两家人在,不敢贸然闯入。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寇戎,沿着土路才走几步,就听见翻墙落脚的风声。
真是寸步不让啊。
说时迟,那时快,王靖宗一个着急,纵身一跃,跳进芙蓉遍布的池水中。
水波荡漾,一眨眼,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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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戎一路追踪,到了凉亭附近才发现自己跟丢了,目光投向荷花塘里,眼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忽然,前方一丛荷叶荡开,水波发出玲珑声响。
寇戎神色一紧,只见一根竿从荷干后伸出,碧绿的荷叶向一旁拨开,一条青木小舟从荷花丛中缓缓而出。
小木舟上有两名女娘,最前头的女娘手执长篙,眉眼沉静,最亮眼的是另一位,款款而坐,浑身上下散发着矜持的贵气。
寇戎心头一悚,但很快想到王氏在建康城内的名头,又觉得只要自己礼让一番,让二位女娘离开,再找阿豨也未尝不可。
于是便没立刻离开。
“什么人?为何在这里?”揽月厉声质问。
寇戎扫了眼侍女,恭敬地朝沈宁溪拱手,作揖行礼,道:“打扰女娘兴致,在下是王家侍卫,正在寻找一名逃犯,不知女娘可有在此处见到过外人进入?”
沈宁溪盯着前方一大朵水芙蓉——的下方。
清冷问道:“你说的逃犯,长什么样?”
王靖宗眼眸微眯。
此时,清凉的微风拂过水面,碧叶粉荷全部向一侧倾倒,罩在头顶上的水芙蓉歪了歪头,数滴水露沿着粉白花瓣,倾倒而下,将王靖宗浇了个透心凉。
寇戎那厢正在回答,“有几分耐看的长相,个头比我高一点,不过没我黑。”
沈宁溪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悠悠然说道:“哦,那就没有见到。”
寇戎仔细,听出话外之音,问道:“不知女娘见到的那个人,在何处?”
沈宁溪收回视线,淡淡地扫了一眼河岸边的侍卫。
王忠的心腹,她认得。
此人精明能干,不好糊弄。
王靖宗看着沈宁溪秀眉紧蹙,眉头也不由得跟着皱起来。
倒不是担心其他的,而是若在此时被抓,不仅得罪寇戎,也会冒犯沈家,此后在建康城难以立足,更不要说开酒肆挣钱,仓促之下,他北上的计划就又多了一重困难。
王靖宗躬下身,正准备悄悄离开。
谁知寇戎已经透过荷叶的间隙,看到水下身影,大喝一声,“狂徒,还不快出来。”
沈宁溪眉头紧锁,她才不信“抓逃犯”这种鬼话,但是有些事她也记不太清楚,只记得王靖宗说过,是寇戎要抓他,他才不得不回到王家。
当时说的,是什么原因呢?
就在这时,听到动静的袁昭和谢涵下了亭子,正往这边走来。
袁昭才来建康不久,谢涵却是认识寇戎,“呦”地一声,扬声道:“这不是咱们大名鼎鼎的寇千户吗?怎么不在你们大将军跟前献媚,有工夫跑到我庄子上来撒野?”
寇戎见到谢涵,脸色不大好看,虽然谢家在晋王府不得势,但此人在江南文士中十分有威望。
不能得罪,就只能深吸一口气,秉持着“绝不与书生斗舌”原则,客气道:“在下正在抓一名逃犯,没想到他胆大妄为,竟逃到了这里,打扰谢公子雅兴,实在抱歉。”
谢涵看向袁昭。
袁昭则看沈宁溪,道:“沈娘子可有见到千户所说的贼人?”
他身长笔挺,眼中含着令人安心的定力。
沈宁溪嘴角露出浅笑,吩咐揽月靠岸停舟,用绣帕将甲板上的莲子全部包裹起来,一跃跳下船。
轻松道:“出来吧。”
在王靖宗探身出来时,她笑着对袁昭说道:“什么贼人?我是没有见到的,马夫倒是有一个,我让他下水给我摘几个莲蓬,这个给你,我亲手拨的,尝尝甜不甜。”
袁昭看着手里的素白锦帕,她的手微凉清润,离开时留下一滴晶莹水滴,落在他的指尖。
锦帕的四角散开,露出里面绿白的清润莲子,与那滴水珠一样,晶莹剔透,小巧可爱。
王靖宗扫了一眼袁昭,从荷叶后走了出来。
一同出现在几人眼中的,还有他手里攥着的一把挂着泥水的莲藕。
寇戎心凉半截,此时的他意识到,面前的另外一对男女,就是如今城中婚事谈论正兴的佳人才子,分别是袁沈两家的掌中宝。
但他还想挣扎一番,“这位正是......”
“......原来是沈家的家仆。”谢涵大笑,声量瞬间盖过寇戎,他转身道歉:“这就不好意思了,麻烦千户白跑一趟。”
寇戎紧盯着谢涵。
阿豨狡猾,躲在沈家十天半月都不出来,他好不容易逮着这机会才要抓住他,实在不想错失良机。
最重要的是,这次有了刘二还能拿捏他七寸,时间一长,叫这小子看出来名堂来,知道他没有证据,就真的不听他的了。
难道真的让他一个管军营的,去将刘二那个平头百姓抓进牢狱?证据已毁,就怕他前脚将人抓了,后脚就被这小子闹大!
谢涵面上挂着悠闲的神情,一副“你请自便”的撵人姿态。
寇戎忍了忍,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原来是认错人了,打扰各位,就此告辞。”
说完,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王靖宗,甩袖离开。
待人走后,谢涵笑了一声,也找了个理由离开。
沈宁溪看了一眼王靖宗,他浑身上下全部湿透,脚边流下一大摊水,有几根水草缠绕在他的脚脖子上,整个人又脏又臭。
她嫌恶地皱眉,捂着鼻子道:“还不快去换身衣裳。”
袁昭轻笑,眼神宠溺,吩咐清和:“去找管事要一件衣裳,给他换下。”
清和应了声,对王靖宗道:“请。”
王靖宗脸上看不出别的情绪,转身和清和离开。
清凉的池水边,清风宜人。
袁昭嘴角挂着笑,眼神温润如水,看得沈宁溪面红耳赤。
须臾,问道:“还想继续游船吗?”
沈宁溪眨眨眼,似有所感,羞涩道:“想。”
揽月瞅准时机,也悄悄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