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燕州城,宋婉与陈轻在宁王府前分别。
陈轻拿着燕州令被延请入府,宋婉则孤身离去。
她目送陈轻进府后,早有打算先去孤坟谷。宣饮竹既然是尾虹的人,还能给她怀恩鱼头,想必在尾虹这个组织中,身份不简单。
而路上,陈轻也如实告知宋婉,他的本家是长楼阁,所知晓的事情也都来自阁中记载,那么他说的关于尾虹的传言,便多了几分可信之处。
如此看来,前世今生与宣饮竹在孤坟谷的决裂,都不能算巧合。
孤坟谷原在燕州城外不到十里处,因其鬼神附身传闻,方圆内外没什么人敢靠近。
三山抱围成一道峡谷,入目满眼杂绿,路窄似一道羊肠曲折通向谷中幽深处。举头看是一方天色挤在山头中,两边望又是一串串的无名土坟头,荒草丛生在坟旁,偶有鸮鸣,更显凄凉阴深。
宋婉牵着马入了孤坟谷,顿感一阵凉风袭来,深蓝的裙摆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她看向不远处的几处山石,正是当初她的小毛驴被宣饮竹杀死的地方。虽然宋婉那时候没哭,还把宣饮竹打伤了,但后来她是边哭边把小毛驴埋在这里的,就在山石旁,那里有个不甚明显的小坟包。
宋婉走过去想要再祭奠一下陪她走南闯北的小毛驴,走近了看清眼前景色,她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原以为小毛驴的坟头应该是孤零零的,但眼下却摆了一盘鲜果,而尚未烧完的纸扎果子还在风中燃着星点火焰。
有人来过这,并且是刚来不久。
知道宋婉的小毛驴死在这里,埋在这里的人,这世上只有一位。
“宣饮竹,你很喜欢躲躲藏藏?”
宋婉边说边四周看着,目光凌厉,她的话飘在谷间,荡起一阵阵回音。
但直到山风沉寂,也没人出现。
宋婉心中失望,本以为宣饮竹会耐不住性子出来,她也好寻到梁恒,结果这厮竟然不上当。
等了好一会,不见人影,但宋婉就是觉得宣饮竹还没走,她又问:“宣饮竹,梁恒在哪?”
“你以为来了燕州还能躲得过朝廷,燕州是宁王的地盘,你带着梁恒脱不了身的。我还没把你做的事告诉宁王,宣饮竹,你把梁恒还给我,咱们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不等宋婉说完最后一个字,宣饮竹怒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好一个一笔勾销。宋婉,你拿什么和我一笔勾销?”
宋婉闻声转过去,她看着一身白衣的宣饮竹,指了指小毛驴的坟:“这个还不够?怎么,宣饮竹,我喜欢什么,你就要杀什么吗?”
看见宋婉手指的方向,宣饮竹脚步略有停滞,她不耐烦宋婉提陈年旧事,尤其还是她做错的事,于是道:“你若是想要什么小驴小骡小马,我再给你找一个便是。”
宋婉摇摇头,竹簪未能挽住的发丝垂落额旁,平添三分清怜。
“现在,我只要梁恒一个。”
“梁恒?”宣饮竹听到这名字,嗤笑一声,她问:“宋婉你可知道梁恒到底是什么人?”
宋婉问:“他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倒也不是。”
宋婉理直气壮道:“那把梁恒给我。”
宣饮竹看着宋婉油盐不进的狗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那病秧子有什么好,说不定明天那人就咽气了。”
这话说的着实狠毒,宋婉听到打了个哆嗦,她快步走上去攥住宣饮竹的手腕,问:“梁恒毒发了对不对,带我去见他!”
宋婉说这话时,是把那些字咬着牙一点点挤出来的,她几乎不能忍受心中涌出的痛楚,只能低头压抑喘息。
宣饮竹从未见宋婉这副样子,她扶住宋婉的手臂,问:“宋婉,你···你怎么了?”
宋婉攀着宣饮竹的肩膀,眼眶湿润,皲裂的唇冒出血珠,她哑着声音说:“你知不知道梁恒,他中的是什么毒。”
看到宋婉的神情,宣饮竹心中觉得不妙。她忽然想起,多年前与宋婉山下初见时,宋婉附耳告知她的那一味震惊武林的毒药。
“玉殿春。”
轰然,大殿的门被从外推开,刺目的阳光像箭雨般从外投射进来,照亮一室的金黄壁像。
角落蜷缩的人被声音吓到,又向里缩了缩脚,带动铁链滑过地面的声音。
他听见有轻轻的脚步声在靠近,还有衣衫摩梭的细响,这些合在一起又像平地炸起的惊雷,把他彻底吓住,于是满是伤口的手抱住脑袋,拼命地向冰凉的角落里挤去,动作间脚踝上铁链碰撞的声音在大殿一遍遍回响。
宋婉见到这样狼狈的梁恒,潸然泪下。
几日日夜兼程的奔波,多少生离死别的梦境,宋婉都忍下来了,她觉得只要梁恒还在,还活着,那么从前的可悲又有什么好在意呢?
但眼下,她盯着梁恒手上被牙齿咬出来的深深的伤口,败在这人对自己的狠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