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梁恒局促地用素帕将宋婉眼角的泪擦去,他无奈道:“不就是说到你师兄吗?我又没说不告诉你。”
说完,他拉着宋婉的手,跑到书房内,又把窗户关的严严实实。见宋婉还是一副不理他的模样,梁恒闷声闷气道:“那个大怪人刚从宫内放完火,就跑到我这里来躲着,我说你哪能在我这躲?”
“喂,那谁,我说这话可没有不救他的意思。虽然你师兄救过我,但我也不能拿全宁王府上下去相陪,于是我给了他燕州令,让他去我父亲那里躲一躲。”
少年说到这,理直气壮起来:“我就知道这么多了,你可不许再哭了!”
他凑到宋婉腿边,绷着一张脸,很克制地说:“不过你师兄有一句说的没错。”
宋婉昂头,面上还有泪痕,小声问:“什么?”
“他一直说自己有一个很好看又可爱的小师妹,就是你吧,宋婉?”
宋婉一听这话,就想到师兄那摇头晃脑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
“是我师兄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的?”
“不是,”梁恒说到这,想起楼良鸿护着他小师妹连个名字都不肯透露的样子,眼下不免洋洋得意道:“是你送到鹤京的信,都送到我这来了,而信封上有你的名字。”
梁恒说完,跑到案前,将博古架上的一个木盒取下来,拿到宋婉面前打开:“这都是你写的信,一共有十一封,你看看这信封都好着呢,本世子都没偷看过!”
其实看了也没关系,宋婉也不过是将自己一点见闻和师父的嘱托写进信里,并无什么不宜见人的。
宋婉刚哭完一场,觉得头昏,她支头靠在一旁,说:“你去把窗户打开。”
“你···”
梁恒本来想说你凭什么指使我,但看着宋婉浅淡的唇色,只好默默咽了下去,他去开了窗,又跑回宋婉身边。
“宋婉,你还走吗?”
宋婉没明白梁恒的话,她问:“去哪里?”
少年幽怨道:“那天你不是说要去找你师兄吗?”
“噢,多谢世子提醒。”
宋婉拖长了声音,偏头看向梁恒,目光含着笑。
梁恒连忙补充:“···但是,但是你说待几天再走的。”
窗外春日光色大好,院内桃花艳艳,衬得少年唇红齿白,原来梁恒十几岁就长成这样了,也难怪他弱冠后出入烟柳画桥,能得满楼红袖招。
但是,但是,后来呢?
心中一阵抽痛,宋婉连忙握住梁恒的手,去探他的脉息。
而梁恒一把挣开了,他震惊地看着宋婉,口齿不清:“你你你,也太不,太不矜持了!你怎么,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突然和我牵手啊!”
什么?
宋婉竟然一时没从少年梁恒这反应回过神来。
她一直熟悉的是之前梁恒吊儿郎当的模样,如今看到从前梁恒竟然是这样模样,她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一丝违和?
“你长大后可是花酒都喝的,怎么今天我把个脉就不行?”
“你要把脉?”
梁恒闹了个红脸,他听偏了话,又把手伸过去:“你早说不就行了吗?”
宋婉搭上去三指,说:“我以为我们已经很熟了呢。”
梁恒的脉象平和,气血流畅,并无不足之处,但玉殿春之毒若是在初服时也是瞧不出异象的,所以这脉象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如此,便只能从身边人下手。
宋婉正要询问梁恒,余光却见窗外桃花纷落,一阵寒风吹进,入目是满树的雪白。
而她披着厚裘,立身在苍茫山雪中。
只听见身后愈来愈近的马蹄声,宋婉回眸,便见梁恒奔马而来,勒停在身侧。
“宋婉,你走的轻松,却让我好找啊。”
这是熟悉的梁恒,他成年后的面容褪去三分稚气,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如若逼视。
“怎么,就那么不愿接我的婚书?”
他这话说完,宋婉凝眸看去,心中纷繁萦绕的思绪像是被一刀切开,断在风中。
“原来是你。”
宋婉说到这四个字,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原来与自己成亲,从鹤京大火到燕州风雪的那个人,一直都在她的身边。
她笑自己一直以来的逃避,笑自己的固执,也笑梁恒千百次的深情。
宋婉含着泪,仰头看着那熟悉的眉眼,又哭又笑骂道:“梁恒,你真是个疯子!”
你这个执迷不悟的疯子,两世都要为了这个根本不值得的宋婉去死,你真的愿意吗?你甘心吗?你还有那么多亲人好友,还有荣华富贵,做什么想不开要和宋婉捆在一起呢?!
梁恒知道自己被骂了,他毫不在意,看了一眼心上人,翻身下马,走过去将宋婉松掉的披风系带系紧一些。
他突然双手搂住宋婉,将她护在怀中,把婚书攥在掌心,以无所谓的声音说道:“是啊,你才知道吗?”
梁恒这个人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他活着,只有一条被信奉在心里——求吾所爱,尽吾命而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