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要答应朱三间这种赌气的要求,准备充分的宋婉一时还不能接受怎能如此随便。
要说她过往随便什么经历都要比大理寺的停尸房更加惊悚。
且不说年幼时曾在逃亡路上躲到人影晃动的义庄里,再自宋婉离开师门,便风餐露宿,没有正经地一日三餐、暖衾覆身,如果不幸错过行路公文的时间,自己累极了,就要席地而睡,醒来时看见几位陌生男女围着自己那都是常事。
如果不用费功夫向当地村民解释自己并非逃命的恶人就更加好了,毕竟她常常因为水囊里不足的水而声音嘶哑。
在如鹤那般行于万千灰尘与流水筑起的人间,宋婉见过大雪落山崖的壮阔,也躺过鬼火燃孤坟的落魄,拾野果充饥或偶被施舍接济能果腹,还要时时操心自己的安危。
她在日复一日的孤寂中学会察凡尘之微光,体百姓之苦楚,压下并去尽力消散自己的崩溃,在绝对无声处,痛苦压抑地长出另一番血肉之心。
而在大理寺的停尸房待上一个时辰,简直不要太轻松。
看着宋婉镇静的神色,梁恒皱眉再问一句:“宋婉,你确定吗?”
宋婉点头:“当然。”
不用费脑子去考核,就能减少体力消耗,正巧自己现在身体也有些不适,何乐不为?
朱氏看着宋婉毫不害怕的样子,觉得她不过是在强装镇定,哪有女娘接触过这种事!
他冷哼一声,行礼作退:“既然如此,那宋娘子请便吧。”
说罢便转身离开,等晚上回来再看笑话也不迟。
此时不过午时,天色尚早,宋婉瞧着朱三间走了,便转身准备走人。
梁恒有点懵地看着这个走了,那个也走了,都没和他说些什么话。
他揪住一个靠得最近的,不满道:“宋婉,你去哪呢?”
宋婉见这人青天白日底下,伸手就捏住自己的衣袖,偏偏看过去那人还是抿唇不满的神色,大有你就这么走了?不带我的那种?确定不跟我一起走的意思。
宋婉:“饿了。”
两个字,把梁恒拿捏住。
他立即松开宋婉的衣服,轻咳一声,从清晨到现在,一行人确实有三个时辰没有进过油水了。
看着宋婉白皙的面孔,梁恒慢慢移开目光,先走一步:“跟我过来。”
宋婉觉得思绪有些混沌,竟真的跟在梁恒身后随他一同离开。
等到回过神来,宋婉才发现梁恒把她带到了一个院子里。
夏日烈烈,院中花开得姹紫嫣红,像各色柔和的上品绸缎,丝滑拼接着铺满了庭院。楼阁玲珑,水榭凉风,好生气派。
只是有些眼熟。
宋婉站在门外又将这院子看一遍,注意到不远处的那一棵郁郁葱葱的树。
才突然想起来,这不正是她拿着红玉给的玉佩来找梁恒的地方吗?
不同的是,上次她被升吉与一众侍卫强硬地拦住,只能遥遥地看着梁恒露出的一截绯色衣角。
这次到被梁恒领了进来,宋婉站在凉爽的屋檐下,才觉得时光真如流水,她已安安稳稳过了许多日。
屋里放着从冰室里取出来的冰块,放在金盘上,散发着丝丝凉意。
山水屏后的两个食案上各自规整摆放精致的吃食,颜色可口。
梁恒净了手,慵懒地越过屏风坐了下来,正想叫人,抬眸一看,没了人影。
不会偷偷走了吧?
梁恒连忙唤一句:“宋婉?”
“在。”
梁恒心稳稳地落下来,没好气道:“快过来吃饭。”
宋婉轻步走来,见到眼下一番光景,有些诧异。
不知梁恒何时命人准备的,又怎知自己会跟着他一同过来。
梁恒像是有了先见之明,立即道:“食不言寝不语。”
宋婉被他这么一说,也不便再问什么,于是姿态随意地坐下来,动作大方地开始吃饭。
果然,肚子饿了什么都好吃。
慢慢把肚子填饱后,宋婉才觉得身上又恢复了些力气。
看着宋婉放下筷箸,梁恒也跟着动作停了下来,淡声道:“午后炎热,你就不要再回去了,我让婢女带你去客房歇着。”
宋婉向窗外看了看,日头是当空照的,即便屋内有冰驱散湿热之意,但酷暑难耐,蝉鸣声长,确实不便再从家往返。
她点点头,客气道:“那便谢过梁大人了。”
“……”梁恒怔怔看了宋婉一眼,瞥开目光,囔声道:“举手之劳。”
说罢便起身离席,不知去了哪里。
宋婉有些困惑地看着梁恒这一路雨一阵晴一阵的脸色,谁惹着这贵人了吗?
一位粉衣婢女这时进屋来,问:“娘子,您可吃好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