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受宠的阿婉,曾独身带伤赴血州,庇护万民于乱刀铁马下,后逝于双十。
但无悔之。
她曾伏案写下罪己书上呈圣君——
只因,婉,虽为女子身,权下人,受世俗礼法所缚,未进学舍,不知浓墨砚笔、繁辞佳赋。然幸逢高师,明阴阳卦疡术以察人之恶善,遇良友,习弈御琴瑟数以观心之曲直。凡种种,本不在贱命中,独因一人得此,告曰:有所成,便宜*救万千,无所成,掷骨求道途。婉谨记此言,愿舍身取道,复女子亦能如鸿似鹤,不坠青云。
只是尚未写完,一只大手便从脊背处攀上,轻轻掰过宋婉的下颌,室间烛火摇曳,她好像被迫看到了一双好看的、冷然的眼睛。
那人慢慢俯首将唇埋在宋婉的颈间,呼吸间,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肌肤上,低声呢喃,一遍又一遍地喊:“阿婉,阿婉。”
“我的阿婉。”
毛骨悚然。
呼吸一滞,宋婉觉得喘不过气,她猛然惊醒,却发现眼前漆黑一片。
手脚因为久未动,开始发麻。
宋婉懵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目前的处境,自己被困在了棺材里。
她无法起身,便抬起一只手,掌心贴在厚实的檀木板上,慢慢运转体内炁机,凝心于掌面,微微用力,裂声逐渐响起。
可因为自己身体重生前便受过重伤,内力已然大不如前,宋婉无法一击突破。
里面的空气愈发稀薄,宋婉忍不住喘息起来。
要再快点才行,宋婉咬破唇舌,疼痛给了她几分清明,方才又把神识放在内力运转上。
蜘蛛网般的裂纹渐渐爬满木板,只听轰然一响,碎木四溅,宋婉救了自己,哪怕是短暂的。
因为她已经被埋在了深土里,随着挡住泥土的棺材板碎了,尘土也一起陷了进来,闪身坐起来的宋婉猝不及防,又被厚重的泥土推了下去,她只能先急忙捂住口鼻,下意识地把手向上一伸。
冰冷的沾着尘土的手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紧紧握住。
宋婉再度被从生死间拉住了,得到了一条活路。
重见天日的少女唇已经变得暗红,白皙的皮肤上出现点点红印,她被一人轻柔地搂进怀中,伏在那人宽厚的肩上大口呼吸,不停抽泣。
被土埋住的时候,她怎么会不怕。
梁恒松松地搂住怀里的人,生怕给人抱出个好歹来。
他轻揉着宋婉的背,难得哄着:“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
宋婉头上的花冠掉落,青丝披散在大红喜服,她克制不住地喘气、流泪,弄花了漂亮的妆容。
不仅是死亡逼近时的再度恐惧,更是因为梦散了,她也不再是那个瞿山阿婉。
宋婉抵在梁恒的胸前,落泪:“太晚了。”
梁恒沉默,他垂眸看着宋婉低头时露出的纤细脖颈,上面印着挣扎时的红痕。
心被谁的手狠扯了一把,疼得厉害。
周围的侍卫没有吩咐不敢吱声,他们不忍地看着金尊玉贵的王府世子修长干净的手,因疯狂为刨土而指甲里都是尘泥混着鲜血,渗出到掌心。
梁恒却皱眉,因嫌自己的手太脏,只是松松地搂住宋婉的腰。
他轻声回答:“怨我,没有下次了。”
他不懂宋婉说的太晚是什么意思,只以为是在怨他,不过这他是认的,确实来的太晚了。
梁恒抬手拂去宋婉大红裙摆上的尘土,问:“要不要回马车里再休息会?”
宋婉无力地点头。
头太昏,耳鸣过甚,她没什么力气站起来。
梁恒随意擦了擦手,轻轻抱起宋婉,转头吩咐手下把陈婆一干人等全部捉到大理寺牢狱,待他提审。
一侍从探查完周边情况后,跑来说:“少卿大人,那儿还有座孤坟。”
宋婉闻言,从梁恒怀里抬头,向侍从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不远处,确实孤零零地有一个坟堆,坟前竖着一块木牌。
隐约看见其上写了一个谨字。
还欲多看,宋婉却突觉头痛如裂,眼前一黑,竟昏死过去。
梁恒看着宋婉掩在怀里的小半张脸,顾不得自己办案时落马摔伤的腿,急忙把宋婉放至马车上。随后扯下腰牌递给自己的侍卫:“你骑快马,拿我的牌子去宫中请太医至宁王府,就说宁王世子夜里身体抱恙,需请太医。”
“是。”
梁恒起身将车帘撩起,窗户打开通气,而后静坐在昏倒的少女身边。
马车疾驰在曦光未明的山野中。
梁恒催促马夫道:“再快点。”
马夫为难:“是。”
心急如焚,眼下梁恒算是第一次尝尽了这四个字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