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宴办完,离春节也不远了。
等了好几天,南花朝才从外地赶回来。他还没喘口气,就被“永远年轻,永远朝气蓬勃”的宗青耕拉去忙了。
(一)
药堂门口,文乐低头,刀尖小心翼翼,一点点削去桃枝残余外皮。房檐上时不时走下一颗雨珠,落到文乐脑袋上。文乐身体抱恙,紧握刀片,极力控制手上细微的颤抖。
还剩最后一点瑕疵,只要再把这个角削圆……
“宗青耕我要杀了你!”
这一声河东狮吼喊得文乐手一歪,刀片直接没入。
……好,又废一个。
文乐撩帘,药堂内,南花朝右半脸颊上,浓墨重彩地画了三根胡须,眼睛周围还有一块黑实心团团,用药渣想都知是哪位的大作。
难得见风度翩翩的南花朝这么破防,难怪。
宗青耕连连躲避南花朝夺命连环爪:“医者不害人命!”
“你也配叫人!”
……人是要揍的,正事也是要干的。
宗青耕剪刀谨慎把握方向,每一下剪都稍沉吟下,半顷,手上红纸渐渐成型。
南花朝终于等到成品,就着宗青耕的手揭开。
“凤舞九天,”宗青耕答,“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爱止(注1)。顺心顺意,平安喜乐,这便是我送与你俩的新年祝愿。”
南花朝一怔,莞尔:“借你吉言。”
文乐耐心真足,依旧坐在门口削树皮,宗青耕临走经过,瞅了一眼:
“你手抖成这样了,真的要做吗?”宗青耕问,“要不,我帮你削一个?”
“不必,我亲自来,”文乐摇头,“不然意义不一样。”
(二)
噼里啪啦鞭炮声此起彼伏,君南大饭店外,全飘着幸福的红屑子。
袁寓捧着比她脸都大的鞭炮盘,摇摇摆摆扔到地上,竖好,掼上全身力气,鞭炮向前滚,老远老远。
宗青耕将点燃的火寸条靠近引线,引线冒出火星后,抱起袁寓闪开。
红鞭炸出一朵朵红色的花,是满溢的祝福。硝烟味都不难闻,炸掉所有霉运,好事定会发生。
震天响的鞭声中,宗青耕扯着嗓子喊:“我买的可是整个镇上最长的鞭!喜鞭越长,平安吉祥;喜鞭越红,生意兴隆!”
远远走来一群人,是两位穿越者从来没见过的打扮,倒是袁寓很激动,两手一边拽一个,把二人挤到人群里。
“腊月又到二十三,敬送灶君上九天;有壮马,有草料,一路顺风平安到……(注2)”
“这是跳灶王。”
宗青耕听着词,渐渐明白这是啥,见少爷代当康一脸懵逼,开口解释。
“啊?”
人群太喧闹,代当康听不清宗青耕的话,又听不懂灶公灶婆嘴里在说啥,宗青耕只得伏在他耳边,一句句解释意思。
“……灶王老爷您姓张,一碗凉水三柱香;今年日子过得苦,明年请您吃灶糖……”
宗青耕道:“这是在说灶王爷好话。”
“……主家主家你真好,庄户四邻全知道;等我上天禀玉帝,福禄双全全收到……”
宗青耕偏头。
目光里,人群全都虚化,只剩下代当康的侧脸,睫毛时不时眨一下,跟着风的足迹,轻轻走进他的视线。
他怔愣一下:“……这是在拍主家马屁。”
“……好事美事尽告知,丑事恶事缘化之;待到除夕回春日,灶主家人运自佳……”
代当康耳朵有些泛红,估计是风吹的,宗青耕盯着盯着,伸手捂住他的耳朵。
四目相对,宗青耕看出代当康目光的惊愕,眼珠一转,计从心来。
他手没有拿开,嘴唇贴着手背,声音带着气息,透过手指缝隙,传入对方耳朵:
“你知道,这个时候,要干什么吗?”
连他自己都没感觉,不知脸上何时挂上一抹坏笑。
说着,不等代当康回答,他伸手抓住代当康手腕,将他的手伸入自己大氅内侧,抓出一把铜钱。
代当康肢体有些僵硬,宗青耕十分轻松地操控他的手,丢出手上的铜钱。
人群的声音被一下子抽去,宗青耕很清晰地听见铜钱落地的声音。
叮当叮当。
和心脏同频。
下一刻,喧闹声冲进来,念词的见到铜钱,眼睛一亮,即兴词张口就来:
“主家心地真善良,街坊邻居齐赞扬;灶王上天报好事,玉帝赐福天下晓!”
锣鼓喧天,热闹中,宗青耕放下手,贴近代当康侧脸:
“你知道这句话在说什么吗?”
代当康偏开头,打破微妙的距离,回头,对上宗青耕的眼睛。
“这句听懂了。”
(三)
下雪了!
雪后,世界只有白色,皑皑白雪中,印着一串大脚印,一群小脚印。
稻场后厨,代当康突然听到小孩儿的吵闹声,走出来,一脸黑线。
第一个发明宗青耕的人就是人才,此人真是天选劳动力,就不能让他闲下来——因为他闲下来,就不会干正经事,就像现在。
“宗青耕不要和小孩儿抢灶糖吃!”代当康从后厨探出头,“洗手来帮忙!还要去寺庙呢!”
宗青耕闻言撇嘴,任命地挪到厨房,代当康正洗着一把白梅,是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去烧水。”独裁者代当康言简意赅。
哦。
来到井前,宗青耕把桶扔下去,双手放在秸槔,向下按——
差点把他反弹出去。
冻上了!
拎着桶的宗青耕起身四顾心茫然,低头,和脚下的雪相顾。
……诶。
代当康再次转身看向宗青耕时,看着……他提了一桶雪。
代当康:……你怎么还在玩。
“秸槔被冻上了,打不了水,”宗青耕眼睛一亮,“咱们来煮雪吧!”
白雪对南方孩子代当康的吸引力自然不必多说,这是他难得支持一次这二货的建议,只是他有些犹疑:“……干净吗……”
“再处理一下就好了!这个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