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隐德莱希头痛欲裂,眼前的画都模糊了,看不清楚,她的意识只靠着一丝丝游丝般的蚕线维持,可随着魔力抽空,那线拉直,抖动,眼见着即将崩裂!
就在这个时候,面前的画变了,更确切地说,是在重新排列组合,白色的光芒包裹住她。周遭环境变化。恍恍惚惚之间,她看见了主教。画背后的主教科萨。
科萨坐在主教的位置上,手中是一本书,还穿着那华贵极了的教皇红衣。
他原本是背对着她的,可不知怎么的,好像是感应到了,又或者是心有灵犀之类的。隐德莱希刚来到他的身边,科萨立马抬起如枯树一般的脸,说:
“西莫内塔,你说,我们下次,还要去哪里旅游?”
“主教大人......我。”
似乎是看见浮现在隐德莱希脸上的隐痛,科萨反应过来,伸出手,像是要确定眼前人的真实。
隐德莱希马上握住,贴着她的脸。
真实的触感,科萨“啊”了一声,随后张着嘴又愣了愣,注视隐德莱希的深蓝色眼睛许久,才慈善笑了:“原来是西莫内塔的女儿啊,我和你说,你刚出生那会,只有这么点大,西莫内塔可答应了我要我作你的‘教父’啊,不过,条件是要我读那些书。
“可是。我读不懂。怎么读都读不懂。”
科萨声音气若游丝,仿佛陷入什么回忆之中。
“我很笨,我怎么都分不清那些长得很像的单词。你母亲还说,她教我。
“可是,她总是很忙......”
科萨对着这双眼睛,掉下了泪:“是不是就是因为我读不懂那些书,所以才会这样,把一切都搞砸了呀。”
“不是的,主教大人,您做得很好......”
科萨微微摇头,另一只手抬起,在隐德莱希的面前展开,露出染血的碎裂项链。他为隐德莱希戴上,戴好的那一刻,隐德莱希的身体渐渐被魔力充盈,一种温润的白色魔力气息。
“这个,是你的母亲留给你的……我是一个海盗,平平无奇的海盗,没有什么能留给你的。”
科萨擦着隐德莱希的眼尾:“你问过我很多问题,我,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你要知道,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情。”
隐德莱希:“您,您要走了吗?”科萨的手隐隐透明了。
科萨低头,柔声:“谁都会走的。”
“为什么,为什么,几天前您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隐德莱希一顿,仰头泪眼,“难道……是因为我……”
科萨摇头:“你的生命多长啊,西莫内塔也希望,你能出去看看。”他擦她的眼泪。
隐德莱希看着他的眼睛,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泪水这么多,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也不是这个时候最该做的。书里说,告别应该微笑,所以她笑,只是四道直线,眼泪鼻涕都在,有些丑。
她哽咽:“主教能,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吗?”
“你想听?”
“因为我要走了,主教曾经说过,要想出去,要么建成穹顶,但外面……要么就看到主教大人的命,规矩不能打破,”泪眼婆娑,隐德莱希擦眼睛,“可是眼睛看不清。”
“……好,那我讲给你听……我是撒克逊人,和那些红发人一样是没有神明眷顾的族群,嘿,我这黑色头发也不是天生的,我特别喜欢黑色头发的人,就像希罗人,他们活得特别舒坦,舒坦!我们世世代代都以强盗为生,撒克逊人过的都是刀尖舔血的生活,在海洋上谋生计,谁生下来都会游泳但我不会。怎么学都不会……所以只能留下来。我一直很想出海,和我同龄的,都会唱‘呕吼,我的船长啊,我的船长啊!’这是我们起航的歌,我特别馋,但只能在小孩子玩闹里听到船长。从来没有出海。后来有一天,我在家里,等了好久好久都没看见人回来,等了半周左右吧,我见到了你的母亲,她向我走来,她告诉我的第一句话是‘大海很危险’我猜她的下一句就是我的家人都死了。其实没什么好掩藏的,我也早就猜到了,觉得她还会说安慰的话,但是她什么都没说,然后问我,想出海吗?……你的母亲真的很特别。她有自己的船,她开船技术还很娴熟。但那时候的我都没注意。因为海水是黑色的……海浪也比平日危险许多,最矮的也有三十多个我那么高,但你的母亲只是很冷静地把自己的血滴在水中,海就安静了,海水也变清澈了。我初以为这海水异象都是她一人的手笔,但不到片刻后,水又变黑了,甚至比刚才还要躁动不安,你母亲叹息,说,‘海底下蛰伏着巨兽,它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它或许就是当今世界分裂混乱的原因之一……’自言自语,说完后她便沉默了,或许是在思考其他缘由,在那之后,她便带我走,离开那处是非之地。我和她旅行,在这期间,结识了倒卖药品的乔凡尼,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什么海盗呀,主教大人根本没有做过海盗,主教做的最多的是就是当万人之上的教皇。”
“哈哈哈哈,对,锦衣玉食的教皇可比朝不保夕的海盗好多了。oh!我的教皇,我的教皇。”科萨大笑。可隐德莱希一直在哭,她完全撑不住将嘴裂开,形成笑容。
“不要哭了,对身体不好,”科萨的下半身透明,衣服松松垮垮,他看了一眼,将书交给隐德莱希,“我要说不完啦,这个是你母亲的遗物,上面都是我们旅行的记录——”
未说完,悲切的钟声响了,科萨的笑声渐渐被淹没,他的身体越来越淡。
“我们的隐德莱希,是最好的娃娃。你要,活下去——”
“欧呦,船长,我的船长。”隐德莱希抽泣附和。
周遭环境愈来愈黯淡,消散。
oh,captain,my captain
rise up and hear the bel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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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
塞缪尔看着面纸枯黄的信封。博耶塔把酒桌拼起来,他站上去,对着空气引吭高歌。
“人都走了,别装醉了。”
“啊!!”
“你喝了我封藏1000年的酒,工时费抵押后,你还倒欠六百万。”
塞缪尔一说完,博耶塔立马从桌上下来,急冲冲跑到账单前:“多少?”一字一句看完后,博耶塔咽了口唾沫,欲哭无泪,“黑,真心黑......”
"按你目前的工资来看,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你还需要工作六百年才能还清。"塞缪尔的声音无悲无喜。
“吟游诗人哪里能活——”博耶塔一愣,看了看塞缪尔,“你不怪我吗?”
“嗯?”塞缪尔拆开信件,“......”
“哎呀,别打岔,我不是说这个,你不怪我刚才和她说那些?”
"谁会听醉鬼说的话。"塞缪尔不置可否,浏览信息之余,他瞥见博耶塔又踩到酒桌上去了,才补充,“我试过无数次,就算没有你......我试过无数次。”
博耶塔背对他,闻言默了默,道:“你打算去哪里?”
塞缪尔在信纸上按下手印,酒馆内就出现了一道门。
“算是去见见老朋友吧。”说完,他便走进去了。
“欸,等等!我!”博耶塔差点摔下,脚磕到酒桌,他吃痛一声,单腿跳着也跟着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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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蔓延到钟楼,随着吊绳烧毁,金钟坠落,钟声竟也再度敲响。
咚,咚,咚。
不多不少,刚好三声。
彼时,太阳乍现。大教堂的区域是红色火海,天空也是橙红色的云海,两相映照,加上滚滚白黑参杂的烟,未来得及染上色的白云。色调统一,也不单调,漂亮极了。
多恩调整了一下站位,白烟放在偏侧,形成和谐的构图,抬头一看,还有一行不知是大雁还是乌鸦的东西飞着。
他远远欣赏着圣母百花大教堂起火的场景,隔岸观火。
在多恩的面前,没有面包的饿民,一个妇女刚刚死了孩子,不是饿死的,因为身上有脓疮,但瘦骨嶙峋的样子,还预言了更残酷的事实,他是……
突然,教堂的方向,闪烁了白色的神光。
这个女人的眼睛也亮了,她站起来,托举着孩子,踉跄着哭泣祈祷。
她的眼睛毫无神光。麻木、空洞仿佛一切虔诚都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
“阿门,”她的嘴角翕动,似念诵苦难,又似无穷无尽的哀悼。
金匠收拾完行李,左眼戴上黑色的眼罩,他刚一出门,就见多恩站在一株金盏花前,两人之间,走过一个女乞丐。
“你在看什么?”
“不。她丑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