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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恩留在酒馆。他望着隐德莱希和维萨里走出去。
博耶塔赶上来,说,“你怎么不叫她带上你?我记得方才,她可一直在看着你呢。”
“我已经不画画了。”多恩说,"很早之前就不了。"
博耶塔一愣:"你还在想梅拉达吗?"
"我。"那一天,梅拉达在圣母百花大教堂前跳舞,等到他闻讯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可是没有一个人帮她收敛遗体。包括他。
多恩说:“我想着等他们都散了,我再过去。可当我挤过一重一重的人,发现那个丑八怪在抱着我的姐姐哭。"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多恩想。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心中卑劣的想法,甚至比不过那个丑八怪。死去的是自己的母亲,他在这里唯一有着血缘关系的人,但是他不想因此重蹈覆辙,毕竟那时候,美帝奇的艺术园愿意花大价钱收下他的画作,他不想,不想再回到过去,人人喊打的时候了。
如此卑劣,如此污糟。多恩也唾弃自己,但他能想出无数天衣无缝的话反驳回去。可是,当他看到那个畸形面容的聋子,不顾众人鄙夷的面光,他紧紧地抱住他的母亲,不想让那些目光攻女干她的躯体。
多恩站在那里,感觉天地之间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一个活着,一个死了。一个美貌,一个丑陋。
“你喜欢隐德莱希是吗?
“先别急着否认,你总是瞧着她,傻子都看得出来。”
“我恨她,”多恩闷闷不乐,酒精上头,“她欠我的。”
“五年前,你还是一个小娃娃,总想着去看美女。看不到,你还哭鼻子。那时候我就觉得,你长大必然会留恋美色,嘿,就和我一样。可是你从来没有画过裸体女神,这让我有些意外。”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物欲横流,躯体承载着这些,有什么美的,让那些人趋之若鹜。”
“哈哈,这种说法倒是有点意思。五年前,我还唱了一首雅歌,或许你不记得了。”
多恩不懂他的意思。
博耶塔说:“如果你拥有解除天下最大苦难的能力,可代价是你的生命,你会去做那惠及天下的事情吗?”
多恩笑:“我为什么要做。”
“可,如果是隐德莱希呢?”
“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就是她。”
“博耶塔!”多恩低头,手握拳,“凭什么,天下?什么天下,那些个势利眼吗。你还记得我的姐姐怎么死的吗,一群人默不作声,就看着我的姐姐死去,最后,还没有一个人愿意去给她收敛尸身,她明明这么漂亮。什么天下,为了这样的天下,就要牺牲她的命,凭什么。”
博耶塔说:“那是你看到的天下。”
“是,这是我看到的天下,但是我就是不想她死,”
“你不是恨她吗?”
“对,我恨她,她欠我的,所以不能死!”
多恩愤而离去。
“小木桶。”
临走前,博耶塔叫他。
多恩停下来。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许多的关系,错综复杂,”博耶塔大声叫,“但归根究底只有一个,谁会救你一命,谁会要你一命。”
……
多恩走在路上,一直在想,博耶塔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回到了无一人的家中。多恩居然感受到陌生。
他合上门,又退了回去。
他想起被赶出来的一天。那时候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丑八怪。只有一只眼睛,脊背弯曲,奇丑无比,看着令人恶心。于是他便痛骂,极力贬低他。更可笑的,他居然是个半聋的。
梅拉达每次和他说话,都要额外慢,额外大声,像推着他的耳朵说的。可是现在想来,他只是把自己的愤怒,全部转嫁给一个陌生人。所以梅拉达很生气,把他赶走。
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回去了。
他突然想到了。那时候,他听到金匠和奥比齐的对话。
似乎,金匠并不是很想给奥比奇做事。甚至,他们还有一场交易;而在美帝奇艺术园中,那人身上戴着的,也是奥比齐的家徽;而酒馆他中听见的,她和那个黄毛聊着的人,似乎也有奥比齐。
为母亲收敛遗体的时候,血迹殷红了那白色的舞裙。他想为其换上干净些的,等到拨开衣裙,却看清,一个圆形的,穿过皮肉的,伤口。
那个金匠曾经说过,如果多恩想找他,就一定能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