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少笑得如此开心,但笑得开心的时候往往在一起。
回过神来,平君松开拉着病已衣袖的手,然后昂首走在前头带路。
病已将双手负在身后,微微抬着头,今日的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正懒散地洒在他的脸上。
……
刘弗陵大婚的前夜将病已宣进了温室殿。
病已入殿之时,刘弗陵正和刘贺相对而坐,两人身前的桌案上有个铜炉,里面正煮着什么,整个室内飘散出食物诱人的味道。
刘弗陵先封上官萦阳为婕妤,后册为皇后,故册封仪式并不会兴师动众,但温室殿作为皇帝日常起居的场所,装饰也有些过于朴素了。
刘弗陵朝他抬了抬手,示意他无须多礼。
病已便收回思绪,恭敬地坐到两人身边。
刘贺笑道:“好侄儿,本王这铜锅,不同风味的食材可以同时涮煮,煮好后再蘸上你面前这些风味俱佳的蘸料,香得很。”
“昌邑王在封地当真是逍遥自在,比起朕这个皇帝,可是有口福得多,病已,你也来尝尝。”
“陛下,臣就是个帮您试菜的,试得好,臣都给您送来。”刘贺连忙笑着应道。
刘弗陵只摇摇头:“两位,今日我们不论君臣,只说亲缘。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他说完直饮一杯,刘贺与病已也连忙跟上。
“这是西域的葡萄酒,入口回甘不晕人,我喝感觉甚好,你们呢?”
刘贺便也对这酒夸赞起来,病已还是喝不惯,咳了几声,自惭形秽。
刘弗陵苦笑一下:“多喝几杯,你便习惯了。”
论亲缘,当今陛下还有两位兄长,也还有姐姐,但兄长时刻谋夺这九五至尊的位置,长姐则当他是实现自我利益的工具,刘弗陵觉得,或许玩世不恭的刘贺以及手无寸铁的病已更像是他纯粹的亲人。
这种感觉延续到他与上官萦阳成亲的当晚。
上官萦阳稚嫩的面庞带着并不明艳的妆容,眼睛犹如两汪清泉正汩汩流淌着她的天真纯洁,笨重而繁杂的首饰在她身上仿佛累赘,压着她娇小的身躯。
她小心翼翼地抬着头,看着刘弗陵,她的丈夫,当今皇帝,一个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少年。
两人的视线凝聚在这一刻。
上官萦阳不觉得面前的人是家人口里那个拥有无上权力的君王,他没有高大威猛,没有五官凌厉,他反倒只更像是一个疲倦的失去了家的孩子。
她知道先帝对刘弗陵和他母亲做过的事,此时相见,看见他寂寥的神色,心里不由生出了怜悯。
而刘弗陵恍然大悟,上官氏不过还是个孩子,一个被家庭操控了人生的孩子。
刘弗陵将案上的两杯合卺酒一饮而尽,自嘲式的笑了笑:“睡吧。”
上官萦阳却不尽兴,她想,这个皇帝是有多百无聊赖才会这样早睡,所以,她下了床走到他跟前:“陛下,我们来下六博棋。”
……
第二日,上官萦阳醒来时刘弗陵已经不在身旁,她打了个哈欠,眼睛里被生生挤出来一滴泪珠。
她看见,桌上还留着昨晚的残局。
她在家里自诩聪慧过人,六博棋的技艺在同龄人中是无出其右,许平君的棋艺就不如她。那和比她大上几岁的皇帝,应当也是有得一比的,昨夜一试,果然她料想非虚,和皇帝对弈若干个回合,居然也没分出胜负。
两人便约定今夜再战。
他们一连下了三夜的棋,上官萦阳发现,刘弗陵笑起来的时候其实格外好看,是有些秀气儒雅的美。
在静谧的有些不真实的宫殿里,隔着宫灯淡黄的氤氲,是刘弗陵的举止与笑容让宫殿里的气息多了真实和暖意。
“嗯,陛下?”上官萦阳觉得刘弗陵既然笑了,心情应当不错。
“怎么了?”
“今天我去见了父亲,他和我说了一件事。”
刘弗陵停下手中的动作,认真地等待她继续说。
“这宫中是没有护卫军队首领的,您不觉得需要赶紧让人担起这护卫之责么?”萦阳没有察觉刘弗陵微妙的情绪变化,反而语气有些兴奋:“您是什么人呐,哪能没有个信得过的人来护卫您的安全?”
刘弗陵继续一步棋,问道:“那你觉得谁合适?”
“我兄长上官连怎么样?他可是上官家的长孙。”
刘弗陵嘴角上扬,脸色却有几分苍白:“你的兄长,那也是皇亲国戚了。”
上官萦阳跟上一步,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在她看来,自己的亲戚掌握宫廷的安全,是顺理成章的事。
刘弗陵不语,继续走了一步棋,这一步棋,直接堵死了上官萦阳的主君。
“你输了。”
刘弗陵平静地说,说完便离开了椒房殿。
上官萦阳没有起身相送,她痴痴地看着满满当当的棋盘,思考着自己究竟是从何时起落入刘弗陵的圈套之中。
她觉得,一定是今日说话太多分了神,才给了他可乘之机,那明日,一定要好好赢他。
但第二日刘弗陵没有来,平君也没有来,上官萦阳靠在椒房殿香料堆砌的屋檐下,生气地望着天上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