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予呈目光未移动分毫,好像是透过她去看另一个人,触到她鼻梁上的痣时,眼里浮现失望,语气略有感伤,道:“你孤身一人来求学吗?”
“我娘陪着我一起。”
俞沉眠疑惑,宋先生适才的神情太过悲哀,他唤自己来究竟想说什么,只是为了闲聊?
“为何想来书锦斋学习?” 宋予呈声音低沉。
俞沉眠握紧拳,当然是想找机会查明姐姐的事,这当然不能说。
她心下有了思量,道:“陛下圣心仁德,修建书院,分文不取,惠及寒门,我喜欢读书,所幸考入了书锦斋,所以千里迢迢前来赴学。”
宋予呈见俞沉眠一脸诚恳,终于移开了视线,看向窗外的树,沉吟道:“自你来到书锦斋,祸端频发,此前对赵先生不敬,近日又牵扯进命案,书锦斋容不下你了。”
俞沉眠心咯噔一下,骤然抬眸,她没想到先生要赶她走,他说这么多只是为了这件事……
“先……先生,您说什么?”
俞沉眠唇瓣微张,不敢相信宋予呈的话。
宋予呈看向她,目光如炬,声音又坚定了几分,道:“你先留在书锦斋养伤,好了便离开中苏城吧……正好书锦斋休沐一段时间,清静一些,适合你养伤。”
俞沉眠还是不敢相信,像在做梦般,疑惑道:“先生为何要赶我走,只是因为顾远鸣之死?因为我惹事生非、品行不端?可我确是被陷害,冒犯先生是我之过,我已与赵先生解释清楚,学生不能理解先生的做法……”
说到最后,俞沉眠竟有些委屈,她做错什么了?论出格,难道章复池不出格吗?
或者她没有一个好的家世背景,才会任人欺凌?
宋予呈看向她,面上没有了情绪,肃然道:“你没错,只是不适合留在书锦斋,中苏城暗潮汹涌,人心鬼胎,你做事太过较真,总有一天惹祸上身,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不适合……
这是说她做人做事不懂得保留几分吗?
俞沉眠抑制住内心的崩溃,颤声恳求道:“既然我没犯错,先生就不能为我做决定,求先生给我一个机会,学生不愿离开书锦斋。”
宋予呈不再看她,显出几分决绝,坚声道:“你走吧,我已与赵先生商议,此事不做更改!”
他垂眸,翻开一边的书,那模样是不想听她再说一句。
俞沉眠站在原地,她很想多说一些,祈求先生留下她,可她站了许久,先生只当她不存在。
俞沉眠鼻间泛酸,默默转了身出去。
那道门打开又掩上,宋予呈这才抬头,瞳孔里翻涌着痛苦,面前慢慢浮现出一个温婉带笑的女子,她会理解他的……
俞沉眠在外踱来踱去,晃悠了半晌,她不想就这么走了……
否则以后怎么和章复池来往?怎么和罗月别来往?
而她娘更不会让她留在城里,所以的一切都白费了,姐姐的事就没着落了……
俞沉眠目光落在门前,坚定地握了拳,双腿一屈,双膝跪了地,她要让先生知道她的决心,她要用诚心打动先生。
膝盖触上地面的那一刻,疼痛感狠狠袭来,地面铺着一层青石,硌得生疼,俞沉眠丝毫不惧,只是盯着那扇门。
天色黑了下来,阴云蔽月,空气又湿又重,宋予呈还没出来。
俞沉眠捏紧掌心,后背出了薄薄一层汗,才几个时辰,就快撑不住了。
“嘎吱”一声,门开了,俞沉眠连忙抬头,宋予呈正向她走来。
宋予呈没想到她如此执着,底下挺直的身躯,坚毅的面庞,她和她实在不像。
宋予呈走近,与俞沉眠仅两步之遥,嗓音冷冽,道:“你跪着有什么用?”
俞沉眠咬紧牙关,沉声道:“学生真心想留在书锦斋。”
宋予呈扫过她的脸,面无波澜,道:“你有伤在身,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有谁会怜悯?赶快回去吧!”
俞沉眠一向觉得宋予呈清润有礼,心定是软的,可无论她如何挽回,宋予呈都不松口。
俞沉眠始终无法打动他,不屈道:“先生,学生请求您的怜悯,怜悯一个孤身在外的人,怜悯一个无依无靠的人,怜悯一个艰辛求生的人。”
夜色暗沉,看不清俞沉眠的脸,只一道瘦弱的身躯摇摇欲坠,声音满含无助。
宋予呈眸子一颤,而后偏过头,将声音压下,道:“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若想跪便跪着吧。”
一片衣角从俞沉眠眼尾滑过,丝毫没有留恋,宋先生走了!
俞沉眠闭上眼,泪意汹涌,既然宋先生不答应,那她便一直跪,跪到他同意为止……
俞沉眠昏昏沉沉,眼睛阖上片刻,又猛地惊醒,就这样反反复复,强撑着过了一夜。膝盖已经麻木,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眼见日头出来,泛起了薄薄的雾,烟云悬浮在空中,俞沉眠感到了湿气,身子僵硬得很,只能时不时挪动膝盖。
她垂着头,眼皮很重,伤口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