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庭刚进府,侍从便赶来通报章大公子求见。
赵立庭怔住,这小子平时吊儿郎当,不安本分,今日怎么主动过来找他这个老头子?
章复池昨日思来想去,放不下那件事,干脆来了赵府。
他来到大堂,规规矩矩行过一礼。
赵立庭倒是奇怪,见他身形挺直,眉眼肃然,毫无不敬之意,这礼数也全。
完全不似之前的纨绔,现在看来就是风流倜傥、俊朗飘逸的公子哥。
赵立庭抚着胡子,不住地点头,道:“你今日怎的过来了?有什么急事?”
章复池凤眸微挑,打趣道:“赵先生这话不对了,难道没事学生就不能来看看您?”
赵立庭辅佐皇子公主们学业,章复池自然也跟着受过课,他极具天赋,却不服管教。
赵立庭见到他是又欣喜又恼火,矛盾至极。
赵立庭闻言哈哈大笑,不过他早已摸透章复池的性子,道:“你小子能有好心?成日不见人影,有事便找上门,说说看,究竟有什么事?”
章复池这才不装了,声音清冽,道:“今日我是因书锦斋的学子俞沉眠而来,为还他一个公道。”
俞沉眠?赵立庭适才舞动的眉头平缓下来,面色渐渐凝重,又是为了她?
章复池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说清,语毕又拿出一封信,递上前去。
“这是当日俞沉眠准备的道歉信,被顾远鸣偷走,请您过目!”
赵立庭凝眸看向那封信,半晌拿来看过。
“……学生无知莽撞,此后必当以此为戒,不贰过,请给学生改过的机会!”
此信真真切切,满含歉意,赵立庭垂下手,看来她真心认错,本想惩治一番,现在没了必要……
宋予呈也找过他,让轻饶俞沉眠,满腹学问,毫无家世背景,独自在城中生存,本就艰难……
何况她不顾性命救人,世上少见啊……
赵立庭点头,目光落在章复池脸上,他正看着自己,探寻自己的态度。
赵立庭松了口,面目和蔼起来,道:“你不必看我,她既被人陷害,也已悔改,我就原谅了她,不过你遇见此等恃强凌弱行径,也不出手相助?我教你的道理全忘了?”
章复池见事情已摆平,懒懒坐下,一手搭在桌子上,眼皮耷拉着,道:“这不是帮先生测试下学生自保能力吗?现在看来她啊,就是个外强中干、虚有其表的人,阵势十足,苦果还是吞进自己肚里,还识人不清,误会不相干的人……”
这下赵立庭是看出来了,章复池一通怨言,像是惹了他般,俞沉眠是将气撒在了他身上?
赵立庭轻笑,惹了他还要为俞沉眠求情,看来俞沉眠并不是毫无自保能力。
章复池将事情处理完便回了府,薛氏又是一通絮叨,引得章复池连连往外跑。
几日后,书锦斋开课,俞沉眠总算等到和赵先生亲自道歉的机会。
俞沉眠早早的便蹲在书院门口,看着地上的青石子,一块块数着,先生不想看见她,她只能守着。
刚数到一百,眼前突然出现一双浅色步履,上头绣着翠竹,俞沉眠骤然抬头,是赵先生,神情严肃。
俞沉眠吓得立刻站起来,不料腿脚发麻,趔趄几步才忍着麻意站稳。
“你和我来一趟。” 赵先生扔下一句话便走了,语气并不恶劣,比之前都要温和。
俞沉眠心里打着鼓跟去。
“老夫门下许多学生,出手打人的是头一次见,本欲放你离去,架不住几人一同为你求情,我已知晓一切经过,你虽无意,却有此举,总之,你好自为之,此事到此为止,来上课吧!”
俞沉眠走进书房,赵先生便说出这一段话。
她目瞪口呆,赵先生是原谅她了,可是她还没道歉,俞沉眠迟疑开口:“赵先生,可是学生有罪,心里过意不去,请您责罚!”
赵先生竟然原谅了她,这实在又意外又惊喜,可更令她愧疚,先前想的歉词此刻一句也说不出来,嘴边只憋出这两句话,俞沉眠垂头丧气,无措至极。
“你写的信,复池已经给我看了,老夫原谅你,以后不得忤逆犯上,否则定将你逐出!”
赵先生起身,经过她身边时停下,见她头低垂,仿佛呆住,拍拍她的肩膀,道:“孩子,怎么高兴傻了?去上课吧!”
俞沉眠点头,跟在先生后面,喜悦渐渐漫上心头,沉闷的心情散了个干净。
章复池将信给赵先生看了,是他劝了赵先生!这是俞沉眠怎么也想不到的,那日她那般恶劣的语气,他竟也能帮她……
俞沉眠踏进书院,学生们立刻沸腾起来。
“她怎么来上课了?还是跟着赵先生进来?”
“谁知道呢?她有本事逆转乾坤,赵先生竟能原谅了她!”
俞沉眠撤去面上的笑意,默不作声回到书桌旁。
经过章复池桌前时,俞沉眠特意看过去,撞进一双幽深的瞳孔,此时一束光打在他脑后,他的凤眸带有笑意般,整张脸沐浴在暖阳里。
俞沉眠呼吸都滞住了,呆呆望着他,末了露出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眉眼弯弯,秋波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