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若海咬牙切齿:“今日我便要报当日断臂之仇。傅仙儿,你仙剑已断,失了剑的剑客,和三流拳手有何区别!”
傅仙儿心道,这厮好大的口气,竟如此小瞧于我。今日我便要好好戏耍他一番。
他正想着,丁若海已挥着佩刀冲杀而来。傅仙儿手中虽无剑,但二指并拢,轻松便接下了丁若海全力一刀。丁若海哪肯罢休,他一身蛮力,再度挥刀砍来。傅仙儿却不再接他的招式,只是负手跳跃着躲避。常人眼中丁若海的一刀一势都刚勇无比,但在傅仙儿眼里只觉得太慢。他有心戏弄,便如猫戏老鼠一般,绕着酒馆外头的空地画圈圈。直至丁若海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傅仙儿才觉得无趣,反手一弹刀背,丁若海被震的半步踏后,他又乘胜追击,当胸一掌将丁若海拍飞而出。
“若海兄的武功,没什么长进。”傅仙儿负手而立,斜睨着丁若海奚落。
丁若海被一掌拍的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挥手大怒:“弟兄们一起上,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傅仙儿摸了摸嘴角,暗道这世间竟有如此蠢笨之人,死到临头还这般嘴硬。当年他竟没将这厮一剑毙了,还放着他这些年为害江湖?今日他就要替天行道,送这群酒囊饭袋上路。
他脚下一动,正要运功,忽听官道上又传来阵阵马蹄声。他侧头一望,远远一骑人裹着黄尘而来,片刻后在酒馆前勒马驻停。
傅仙儿扫了扫扑到脸上的尘土,打量着来人。
来人乌泱泱有数十人。当先的两人,身量高挑健实,俱穿绯色官府,头戴黑色窄帽,手握长剑,腰间别着御史台的令牌。左侧那人,身形魁梧,浓眉方脸,神态悠然,看起来要年长稳重些。右侧那位,年岁上方二十出头,虽长得面如温玉,却冷淡着神色,浑身透着一股生人勿扰的骄矜。
傅仙儿一怔,心道,好傲气的小郎君。此二人年岁模样,莫不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御史台双绝。他这一思量,轻轻一笑,便收了方才的架势,心道罢了,今日便饶了黔西派这群人狗命。
冷无涯勒马停在他面前,咦道:“你笑什么?”
这一停,他才看到傅仙儿身后的一片狼藉,望着傅仙儿和丁若海的眼神顿时一变,执剑喝道:“本官御史右中丞冷无涯,这位是左中丞郁恕君郁大人。按大梁律例,江湖械斗,不可伤及无辜,不可损坏百姓财物。今日尔等打砸酒家,惊扰百姓,当处罚金百两还与酒馆作为赔偿,并立字为据,此后不可再返回此地闹事,若违契书,御史台会按情节严重程度处以刑罚。你二人可认罪?”
傅仙儿纵横江湖多年,也就这两三年才淡出。他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珠,不知何时大梁有了这样一条律例。
事关钱财,傅仙儿连忙摆手分辩:“大人明鉴,这桌子是他砍砸的,与我无关。在下只是个无辜的过客。”
冷无涯看一眼傅仙儿,见他手中既无兵刃,也无任何暗器毒物。身上穿的是寻常布衣,头上系的是草绳,腰间挂一普通香囊,就是一长得还算入眼的书生模样。
丁若海见罢,忙上前向冷无涯拱手,指着傅仙儿粗声粗气道:“大人别被他骗了,此人的名字大人一定听过,他便是无声剑客傅仙儿!”
御史台护卫一片哗然,就连冷无涯和郁恕君都忍不住多看了傅仙儿两眼。
“傅仙儿?是那个号称「仙剑之下,无一冤魂」的第一剑客傅仙儿?”御史台护卫中有人好奇地钻出来张望,又被人一把拉了回去。
“死在他剑下的无辜亡魂难道还少吗?快快打住你的崇拜之情,此人在江湖上早就身败名裂了。”
“不过,他不是死在凌海宫了吗?”
“江湖传闻,做不得数……”
郁恕君朝身后瞥了一眼,御史台诸护卫顿时都闭了嘴。他们此行本是赶往泉州调查赈灾一案,路过此地歇脚。郁恕君又一向不爱搭理这些江湖客,是而方才未曾发言。此刻他俯视着傅仙儿,垂眼盘问:“他说你是无声剑客傅仙儿,你认还不认?”
郁恕君神色冷峻,身姿挺拔,居高临下,威压十足。可傅仙儿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坦然道:“认,有何不认。我傅仙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可这酒家确实是他打砸的,与我无关。”
郁恕君听着他的辩解,面上波澜不惊,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有力:“阁下既然不否认自己就是傅仙儿,便按大梁律,一人五十两作为对店家的赔偿。”
五十两!傅仙儿脸色一变,心道,不如将这帮人都打晕了,一逃了事。
郁恕君瞥过来,那神情虽然清冷无波,可傅仙儿脑子跳出来一句话,这厮知道他在想什么。
傅仙儿又抬头看了眼御史台二人,冷无涯也就罢了,这郁恕君可是新帝跟前的红人。
得罪不起!
可为了这五十两,傅仙儿也要辩一辩,刚张口:“郁大人,这案子不能这么断……”
郁恕君便又朝他投来又冷又尖锐的一瞥,咄咄逼人:“他挥刀砍你,算不算江湖恩怨?”
傅仙儿:“此事……”
丁若海打断道:“当然是江湖恩怨。”
郁恕君冷笑一声:“既如此,我这案断的哪里不对。”
傅仙儿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向冷无涯,双手一摊,堆出一脸假笑:“冷大人你看,这也不是我动的手……”
冷无涯瞥一眼郁恕君,见他眉目蹙起目光微沉,心知此案落定,不可转圜。
傅仙儿还欲再争,冷无涯连忙摆手,若再说下去,就不止罚银子这么简单,他回头:“拿印信来。”
至此盖棺定论。
傅仙儿瞠目结舌,堂堂御史中丞,新帝座下第一新贵,居然如此武断专横。
他在心头连骂了数声狗官,心道这郁恕君果如传言所说刚愎自用,独断专行。御下如此,外头传言才德比肩勤德帝的这位新帝陛下,恐怕也不过如此。等他回了逍遥岛,他要告诉顾渐深还考什么科举,趁早作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