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渐消,酒楼临水,暖风夹带着湿润水汽,吹在人身上,阵阵微凉。
苏颜妍说完话,萧景琮没有接,两人对坐,一时静了下来。
苏颜妍也学着萧景琮刚才的样子,拿着酒杯一下一下在手里转着,眉眼含着醺然的笑意。
萧景琮肚里有千种万种的话,却突然说不出口。那些话,就像苏颜妍说袁因一般,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说想起来有些可怕。
他不想她日后想起来,也觉得他可怕。
可是那些真心的话,一个一个字又那样重,沉沉的坠在他心里,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一点一点的把话挤出来:“皇室宗族对血脉子嗣的看重,不是像话本编的那样离谱,一点小伎俩就能偷龙转凤或狸猫换太子。”
“我的父皇尤其多疑,他本就子嗣艰难,母后诊出喜脉后,她身边的人便换了好几批。你听你父亲说的,皇后生产时只一个奶嬷嬷陪伴的情况,是决不可能存在的。若非父皇亲自下令调离守卫,长乐殿三门十八卫,围得如铁桶一般,飞进只苍蝇都会被查一下公母。”
“你听到的那些话,要么是你父亲说的假话,或许他自己也判断不出。要么,就是当年父皇亲自做的局,故意引有心人进去,借势谋局。”
“你父亲,很可能是后者。他自以为得到了天大的秘密与把柄,可以谋取算计些什么,可惜技不如人,他获得的,都是别人已经布好的局。”
苏颜妍玩弄酒杯的手停住了,她为听到的皇室秘闻感到心惊。
她问道:“你把这些告诉我,合适吗?就不怕我给父亲通风报信吗?”
倘若她真的是原主,听到自己的父亲身陷囹圄,或许真的会这样做。萧景琮太过轻易讲出本该绝密的信息给她听,是带有风险的。
萧景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你想说就说,我告诉你就做好准备,不管后果是什么,我都能解决。我也是想告诉你,多警惕你父亲,他可能并不安全,对你或许会产生威胁。”
确实,倘若苏父是主动参与到这件事中,他的失踪也可能是自导自演,只为脱身去谋划更大的计划。他主动放弃了苏夫人和女儿,任由她们沉浸在悲痛中,无视她们遇到的虎豹豺狼,艰难坎坷。
这猜测太过可怕,让她打心底里觉得冷。她期待这个猜想不要是真的,不然对原主和苏夫人而言,多么可悲啊。
萧景琮继续说:“如果苏南星真的是幕后主谋,那白延琅手里假死脱身的药物应该出自他之手。他们师徒之间纠葛不止表面那么简单,除了白延琅,或许还有其他后手安排,你要多加注意。”
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苏南星此人医学造诣颇深,懂药理的人向来棘手。他如果真是幕后黑手,以防他暗算,张天翼那老头就不能放出京。那老头脾气不怎么好,脑子也不灵光,本事倒是真本事,能在医术上对抗苏南星的,恐怕也就是他了。”
苏颜妍附和:“那就留下他啊,只是你得和他好好通气,不然就他那个脑子,搞不好要拖后腿。”
想着那个犟老头,她那种无奈感油然而生。
萧景琮笑嘻嘻:“张家的人,脑子就没有轴的。他一进京就栽个跟头,这会儿应当也回过神来,知道是错怪你,指不定在家捶胸顿足呢。他要真是个老古板,我也不会专门召他进京给你添堵。”
“哦?是吗?”苏颜妍不太相信,总觉得萧景琮说起的人和她见到的那老者对不上号。
“比起他,我更担心的是你。”萧景琮说到这儿,饭菜是再也吃不下去了:“不管苏南星是不是背后黑手,在京中搅起风波。你是他的女儿,前段时间已经与他的徒弟交恶,袁因带你跟踪与他见面又暴露你身边的关系网。我怕他见事情失控,将火引到你身上。”
“我若公开与你的关系,他借由你接近我,更是个坏方向。不公开身份,你再遇到些事,我便不好立刻出面或动用官府势力帮你解决。唉,偏偏他是你父亲。我现在投鼠忌器,为难的紧呢。”
最后这句就带着点私人调戏了,苏颜妍白了他一眼,道:“真这么为难,我们何不做个局,演一场戏试探一下?我们现在不能肯定他是不是主动参与策划这些事,若真是他做的,他便是早就放弃了我与母亲。真是这样,我就当我父亲失踪就是死了,你就更不必顾忌我与他的关系。若与他无关,你说他现在人在安南,想必那些人也不会让他进京,风险太大。咱们在京中引出那些人,他在安南会相对安全,事后我们再去救他回家。”
萧景琮抚掌笑夸:“哎呀,小娘子好生聪慧,竟想出如此精妙的法子,可算是解了吾一大忧思之事……哇!”
他捂着脑袋幽怨住嘴,苏颜妍面无表情放下敲人的玉箸。
直到走出酒楼,萧景琮都对苏颜妍暴力行为耿耿于怀,他蜜蜂一样围着苏颜妍转了一圈又一圈,嗡嗡嗡着:“我不要求心上人贤淑温柔婉约娇美,至少不能动不动就拧我捏我掐我敲我打我吧…我不要当耙耳朵也不要像大哥那样没骨气…你不许再欺负我听到了没有……”
苏颜妍:……魔音绕耳,现在手就很痒,很想打人!
苍天啊,一个好好的美男子大帅哥,怎么突然就解锁碎碎念这种技能了!不管是谁,来个人把他带走吧!
苍天或许是听到了她的心愿,显灵了。
迎面向他们走来的,不就是他们俩大肆“非议”过的张天翼张神医么?
苏颜妍:狭路相逢,还真有点冤家聚头的感觉呢,呵呵,呵呵。
她和张神医对视,彼此眼中都有些尴尬。
张神医清了清嗓子,主动对她打招呼:“是苏大夫,前几日老夫错怪你,说了些逆耳的话,请你不要责怪,老夫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