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从树的缝隙穿过,在她脸上眼中映出点点亮。
“你身为皇帝,有什么故事?我想听你说。”
萧景琮席地而坐,捡起一小节枯枝,在指尖耍了几个花式。
他见苏颜妍情绪平复,屈指把枯枝弹射出去。
他淡淡地说:“我的前尘倒霉透顶,大概是否极泰来,才能转运遇见你。”
“以前我说过我与义兄的事,我这个皇帝,本就是勉强得来。若不是父皇当时只有我一个独子,哼。”
“父皇妃嫔若干,只我母后有孕,他因子嗣娶她;母后倾心父皇,奈何真心向来求不得。他们没有人真心想要我。我只是一个稳固江山的筹码,一个谋求私情的工具。”
“不过,”他话音一转,目光一寸寸拂过苏颜妍的脸:“因祸得福,经历过这些,我总算遇到你,也就知足了。”
他明明一身潇洒俊公子样,语气却软巴巴的,苏颜妍被他逗笑。
顺从他的心意,他们接吻。
缱绻一番,双双躺在草地上。炽烈的太阳慷慨发着光和热,把他们俩晒成一对懒洋洋的长条形状。
他们牵着手,苏颜妍挠了挠对方的手心:“你会变得专权专制吗?像历代皇帝那样,某一刻对我生杀予夺。”
萧景琮绞紧手指,牵拉着她轻轻晃动:“我永远不会这样做。我绝不会成为第二个父亲。”
“辜负一颗真心,让赤诚的期待在无望等待中消耗殆尽,像谋杀我母后那样。”
“你知道吗?我母后原本也是位像你一般的女子。她是独女,有偌大的家业,无人可依。”
“富可敌国的家业是诱饵,引来垂涎的饿狼。她没有硬抗的勇气,嫁给我的父皇,祈望依仗丈夫保全财产。”
“她的万贯家财换来一个孩子。”
“多可笑啊,祈求保全的,未能如愿。不被期待的孩子,断了所有能出口控诉的路。毕竟她生下的,是当年皇室中唯一的子嗣呢。”
“后来呢?”苏颜妍问。
随着萧景琮的诉说,她的眼前仿佛看见这位宫中丽人的剪影——寂寞、悲伤、孤独、绝望。
“后来,她终于明白,她识错了人心。她想要谋求的,永远、永远,也不会得到。想通这一点后,她就活不下去了。”
萧景琮忽的笑了一声,自嘲地说:“而我,在这个故事里,连个角色都算不上。”
“我是人形砝码,是意外。母亲在时,我的父亲警惕我。母亲去了,警惕变成了嫌弃,再没人把我当个人啦。”
“太子,皇帝,名号称呼就像一件件衣裳而已。”
他转头,专注看着她,笑着说:“是不是特别无聊的故事?”
苏颜妍与他对视,澄明的眼中滑出晶莹泪珠,无声划过眼角、鬓角,消失在漆黑发梢。
萧景琮便不再笑,他举袖擦拭那泪痕,无措地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
直到苏颜妍眼角脸颊嫣红一片,他怔怔停手,怕再擦拭下去,这张芙蓉脸会出现擦伤。
他手握成拳,抵在自己心口。胸膛中,那颗不安分的心,赤兔般躁动,跳个不停。跳得他几乎产生幻觉,觉得这颗心要从嘴里跳出,蹦着跳着,奔到苏颜妍身上去。
那双泪眼还在下着痛雨,一滴一滴灼伤他。
萧景琮如获点化,捧着苏颜妍的脸,低头,唇印上那双眼睛。
咸咸的,原来眼泪是这个味道。
他想,他不要再看到这双眼睛流泪。
……
有情人的世界小小,只容得下贴心的两个人。
离开这对有情人的幽谷一隅,京城中,暗潮涌动,流言四起。
这流言,还要从回春堂传起。
苏颜妍改革医馆,开放珍贵的知识,无偿教授给向学的人。
平民百姓如小桃,大龄女子,都可以学足本领,独立出户,养活自己。
放在赤脚用尽全力奔跑劳作才能勉强糊口度日的人面前,这条路,是多大的诱惑。
“听说了吗?回春堂是苏神医,治牙本事好,谁去学她都教。”
“妙手回春,有教无类…”
“仙子般的人物!”
赞誉向往背后,拖着阴暗的影子。
“苏颜妍这丫头数次坏我好事。她身边纵有人护佑,这样特立独行的性子,哼!潜伏进去,静待时机。”
“白延琅怎么样了?”
“荧惑从乱葬岗把他救回来,他满身伤痕。想来是他机灵,吞了假死药,这才从牢狱里脱身。这会儿人已经醒了,从他嘴里,倒是掏出一个消息——”
“当今圣上,不在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