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九的高个,弯下腰来,咬住了她递过来的烟,低低的笑出声来:“你就这递烟的手法不错,学什么美术,直接去烟草公司。”
混蛋。
混球。
恶棍。
梁西月脑子里就这么几个词,从小念到大。
陆祈宁就是这么个脾气,做事不讲章法、也不按牌理出牌,且说话特别难听,她骂他混球,他就骂她缺心眼,你来我往,从不谦让。
一口烟给他抽爽了。
他单手夹着烟,站在那里抽着,边抽边说:“还不走?这么晚在街上猎艳也是要有点资本的。”
那时的梁西月有140斤,确实算不上好看。
她抿着唇想反驳,却又不知如何反驳,闷闷的垂着头跟在他身后。
凌晨的街道,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昏黄的路灯和月色相互交映,走到南溪路时,两人停下等绿灯,她嫌左侧的风大,悄无声息的走到右侧的方向,这个位置正对着陆祈宁靠右边书包夹层,夹层的开口微微打开,隐约的露出一角,粉色和蓝色组合心形——是她写给宋霄的情书,之所以那么肯定,是因为那个心形是她画的。
画时满怀期待与憧憬,浓烈的爱意交织,一封信都写不下,可现在,那些浓烈的、炽热的爱意,都变成了回击她把柄,夏日的狂风扑面而来,如凛冽寒冬扑打在脸上,刺得她发疼。
陆祈宁虽然脾气不好,是个混蛋、混球,但他绝对不会做出拿别人情书这种事。
相反,宋霄会为了维持表面的和平,刻意将矛盾、冲突用自己的方式抹平。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是他看到了这封信却又不想来赴约,就把这封信给了陆祈宁,让他来安慰她。
呵。
她低低的笑出声来。
陆祈宁听到她的笑,回眸望去,不算好看的脸上已经有明显的两道泪痕。
他咬着烟,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一只手胡乱在她脸上乱抹,边抹边说:“让你走个路也哭,什么时候这么矫情?非得开劳斯莱斯送你回家才开心?”
“对。”她哭得凶狠,哭得厉害,“非得劳斯莱斯送我才开心。”
“那你得认清现实,现在没有劳斯莱斯,就两条腿,你愿意两条腿走路就走,不愿意就只能在这里待着。”
她不确定他说的这句话是不是在隐喻什么,但很感谢他没有追问她为什么哭,很感谢他没有因为那封信而嘲笑她,更感谢的是在那样的夜晚里,他愿意陪着她。
后来两人一起去吃了寿司,去海边燃放烟火,像儿时那样,他在后面追,她在前面跑,风从耳边呼呼的刮过,手中的烟火随着风而消逝,银色的月光铺洒在整片沙滩上,回眸之际,陆祈宁的身影就像无影的风,从眼里慢慢蔓延到深处。
宋霄说她从小到大都不喜欢陆祈宁是真的,她厌恶他脾气差、厌恶他说话恶毒、厌恶他总是欺负她。
所以从未想过,在最难过的时候,逗她笑的人会是他。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答应应歌来做我们的工作,但我不需要。”梁西月压低嗓音,眼眶泛红的看着宋霄,“我现在就希望你离我远点,如果你还记着我们二十多年的感情的话,请你离我远点。”
宋霄难以置信这样残忍绝情的话会从梁西月的嘴里说出来。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才慢慢松开她的手。
最终,什么话也没说,默默的转身离开。
*
梁西月回到家时大约是傍晚,本来的好天气突然变得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几声雷鸣声夹着闪电,豆大的雨点随之降落,滴滴答答的拍打在窗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声。
她坐在沙发上查看几个小众拍卖行的信息和拍品,听到门开的声音才抬头看去,见来人是陆祈宁,便放下手中东西,起身问道:“有空吗?”
陆祈宁脱掉西装,“这么客气?有空吗?”
这三个字,这口吻,什么时候跟梁西月沾边了?
他把西装外套扔到沙发上,拉松领带后走到她跟前,“要钱直说,要资源和人脉尽管开口。”
出轨的男人都心虚,对待妻子儿女更好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梁西月确实想找他借点钱,但她还没说,他就噼里啪啦的把她想说的都说完了,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陆祈宁见她不说话,从口袋里把银行卡拿出来递给她。
梁西月推了推,“不是借钱的事——”
临时反悔,说道:“是我要出国出差一段时间。”
“去哪?”
“意大利。”
“哦,你上回说要拍Beatrice那幅画的事?”
“?”
他怎么记得那么清楚,明明就只在他面前随口说过一句。
“对,所以公司的事,劳烦你多上心了。”
“给我点根烟。”
臭毛病。
这么多年还是没改,有手有脚非要她递烟。
她随意从他的西装拿出烟盒,细嫩白皙的手指抽出一根来,还没递过去,他就主动侧过身子来接她的烟,低头、弯腰,用嘴去咬她手里的烟,黑色利落的短发落在手背上,略有些酥麻,仿佛一道电流从手背穿过,传遍全身。
几乎是下意识的。
拿起打火机,双手拢起点烟。
猩红的烟圈很快朝着四周弥漫。
他烟瘾很重,舒服畅快的抽了一口,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眸说:“我哪天对你们家公司不上心了?你是怕我吞了你们家公司?那你直接爽快的说出来,我还能大大方方的跟你说点掏心窝的实话,你非要扭扭捏捏,我就怎么矫情怎么来了。”
“你是不是有病?”
他挑眉,“对,有。”
然后咬着烟,“财务报表,季度报告,还有些乱七八糟的,我会让人准备好发给你看,实在不放心,也可以自行去公司查验,我大大方方,不怕你查。”
话音落下,放在旁边的手机亮了起来。
陈漫云三个字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
陆祈宁将手机拿起来,就看见陈漫云发的信息:[葡萄又哭又闹,她说要爸爸来看她,你能不能来一趟?]
陆祈宁:[来,我给她买了礼物。]
发完信息后,他站起身来,“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雨势渐大。
淅沥沥的雨滴打落在窗台,雾色弥漫人工湖上。
梁西月猛地想起十八岁时,陆祈宁跟她说过的一句话。
——梁西月,你知道喜欢是什么吗?喜欢就是我坐在你身边,海浪那么大,却能清清楚楚的听到心脏狂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