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日奈要问出的这个问题,在朝日奈秋森提前准备好的“善意谎言”范围之外。
她觉得这应该问当事人朝日奈祈织,或者问心理医生?但总之,再怎么样也不该让她来回答吧?
除了她是“无辜的受害者”之外,这件事情和她有任何的关系吗?
她有些茫然。
朝日奈枣在她答复之前,提出一个猜测:“那会不会是,祈织有一点喜欢秋森?”
啊,对啊!这就说得通了。
祈织喜欢她嘛,所以才会产生那样的幻想。
嗯?但是——枣说祈织喜欢她?
这对吗?
朝日奈秋森像是见到了外星人一样看着朝日奈枣:“啊——?”
“喜欢啊……这倒也很正常。”
想到这一点,他推己及人,觉得这样的猜测是在情理之中。
毕竟连他也是因为在未来“失去挚爱”,才会执念加深,让过去的自己在某一天突然拥有属于未来的记忆,不是吗?
朝日奈要点头,似是认同。
“……啊?”朝日奈秋森觉得这样离谱的猜测都能被得到肯定,她难道魂穿了天方夜谭?
朝日奈枣继续引导他的猜测方向:“又会不会是因为,祈织其实一直没有恢复得很好,于是他把对冬花的那种期待感,转移到了秋森的身上?”
无论是幻觉、回忆还是穿越,这些怪力乱神的猜测都要落到现实的实处。即使他是被迫无法说出他所经历的那些事情,朝日奈枣仍然并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游戏】的真相。
他直觉认为,这件事情被任何人知道,都只是徒增烦恼。
以及……或许会带来一些无法控制、无法挽回的灾难。
朝日奈要接上:“也许吧。至于那些幻觉,大概率也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发生吗?倒也说得通了。”
因为【喜欢】,所以在精神状态本身就非常差的情况下,才会出现具象化的幻觉。这样的【喜欢】,大概率是依托在原本的爱人——冬花的身上,而秋森,只是被动触发这份强制的【喜欢】的受害者。
两人一来一往,帮她把所有的前因后果都补充完毕。
朝日奈秋森除了偶尔发出荒诞的“啊”以外,插不上一句话。
她甚至想为朝日奈枣那些奇妙的猜想鼓掌——到底怎样,才能如此精准地擦过每一个正确答案,最后又走向错误的深渊呢?
听上去他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清楚。
总之,最后终于得出一个完全相反的答案。
令人惊叹。
毕竟连当事人自己,都找不出更好的一个切入点来引导这场推理解谜。
难道她要说:“没有没有,我也不是黄金,大家都会喜欢我的!嗨呀嗨呀~多不好意思呀!”
或者要说:“对呀对呀,我其实也觉得祈织偷偷喜欢我好久呢!”
当然……不可能。
她瞠目结舌,却也乐见其成。
于是干脆又默默拿过那半只西瓜,坐在他们两兄弟的中间,当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
最后,是朝日奈要一锤定音:“所以事情就是,祈织误以为自己喜欢小妹,或者他把小妹当成了冬花的替身,又因为在梦里梦见冬花说,会有人代替她陪着他,于是认为这个人是小妹。但是因为小妹经常不在家,所以他想办法跟着小妹。是吗?”
朝日奈枣点头。
朝日奈秋森完完全全把手中的票投进名为朝日奈枣的投票箱,她举双手赞成。
“真是棘手啊……”朝日奈要摩挲着他挂着的那一串长长的佛珠,下意识地拨动,“或许,有没有办法再让冬花进入他的梦里,告诉他,他找错人了?”
真是精彩绝伦的提议。
朝日奈秋森几乎要拍案叫绝。
她垮着脸,丧丧道:“现在就不必再开个玩笑了吧?”
借着丢弃空空如也的瓜皮的动作,她偷偷捂脸,无力地叹一口气。
朝日奈枣冷不丁地,提出了之前他和秋森商量的办法:“应该让祈织去就医。”
他身体前倾,看向朝日奈要,表情严肃:“他的心理问题和躯体反应这么严重,我们之前为什么没有劝他去医院呢?他应该有系统而科学的治疗方案,不是吗?”
连躯体反应这样专业的词汇,他都已经知道了吗?
朝日奈秋森有些意外地向枣看去。
“治疗?”
朝日奈要皱眉:“你的意思是祈织的问题,那些想要轻生的想法,是因为他生病了?”
此时此刻,朝日奈秋森有一种诡异的错觉。她觉得,这些应该成为常识的信息,却好像从未内置在他们的思维中。
事故——异常——生病——就医——配合治疗——痊愈。
难道事情不该顺理成章地按照这样的链条进行发展吗?
为什么【事故——异常——?】之后就拐向了不算科学的方向?
这一家人,大多都优秀到可以碾压传闻中“别人家的孩子”。这样的逻辑对他们来说不该陌生。更何况,朝日奈雅臣更是系统性在医学院研习过的医生——即使是儿童医生。
朝日奈秋森难免感到了一丝割裂。
话题恰好说到了这里,朝日奈枣从回家时候带回的公文包中抽出一叠资料:“我做了一些调查和资料查询,里面有和祈织类似的病例研究,也有一些治疗案例。下午的时候,我还咨询了相关行业的朋友。他们都说……祈织现在的状态,的确比较严重了。”
他顿了顿:“但还是有好转的机会,只要我们积极配合、祈织积极治疗,一切都有斡旋的余地。”
这并没有对朝日奈要沉重的心情起到安慰的作用。
他表情凝重地结过那沓资料,翻开仔细查看。
气氛凝滞。
朝日奈枣扫过时钟,已经过了往常吃饭的时间点。
“现在也不早了,我去做晚饭?”他起身问道,询问的眼神却只对着朝日奈秋森,“想吃点什么吗?”
朝日奈秋森没什么胃口:“下一点面条可以吗?我没有很饿,要哥呢?”
“都可以。”朝日奈要没有分身,他头也没抬,随口应付。
他一目十行,快速翻阅,这厚厚的,他本该早就看过的资料。
一个在看资料,一个在做晚饭。
于是,无事可做的朝日奈秋森和猫,追着一个亮色的小球从客厅到卧室。
随着翻页的速度愈发变快,朝日奈要发现这些典型的症状,在祈织的身上无一例外、全部都出现过。祈织,像一个完美的病例,经历所有应该要经历的痛苦。他在痛苦中翻滚,像案例中的病人一样,向周围的人发出不明显的求救。
但他是怎样帮助他的呢?
言语的安慰、行为的禁锢以及自以为善意的谎言。
朝日奈要有些困惑,那银色十字架上困住的究竟是耶稣还是祈织?
又或者困住的是他,是他们一家。
他捂住脸,不让脸颊上滚烫的眼泪落在地上。
那时候,祈织是不是也曾经这样无声哭泣?
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