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添,你眷恋这里吗?”翁渟突然发问。
福添挠了挠头,笑道:“先生去哪,我就去哪。”
翁渟垂眸笑了笑,绕过福添的身后,看见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下意识地推开房门,环顾一圈,四处空空荡荡,没有半点颜笠的气息。
出于分寸,翁渟本不想进来的。
可他,不舍。
只有在这,才会心安。
他摩挲着桌角磕碰的裂纹,似要从中抓住记忆的味道,抓住片刻的沉溺。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屋内覆上了一层黑色,翁渟身侧明暗交替,映出悲凉的轮廓。
他就这样坐至了晚上。
福添轻轻敲了敲门,小声唤道:“先生,该行动了。”
翁渟从黑暗中回过神来,眼睛里的光荡然无存。
他撑着桌面起身,回望了一眼周围,问道:“书可都给了柳大人?”
“先生所珍爱的,都整理好交予柳大人了,余下的皆留在了书房。”
翁渟淡淡地哂笑着,合上了房门。
他抬头望厚厚的积云,要起风了。
“那便做吧。”他说。
福添吞了吞口水,沉默了许久,才道:“知道了。”
翁渟回到了自己房中,佯装入寐。福添点起书房内所有的火烛,熠熠的火苗赠予枫栖殿仅有的光亮。福添踌躇了一会儿,剥开几颗饴糖,小心翼翼地放至烛台中。
炽热的火光下,饴糖很快化开,散出阵阵甜香。福添从笼中放出数只老鼠,饴糖的甜味瞬间引来了老鼠,布满了烛台。
蜡烛被一点点蚕食,底座几欲倒塌。福添在烛台旁放了几件衣物,便出了书房,闭目深呼吸着。
“轰”的一声,烛台倒塌,瞬间火光四溢,充斥了整个书房。
咆哮,肆虐,枫栖殿宛如火红的枫叶,在黑夜中绽放。
腾腾黑烟破云而入,暴戾的风鼓动残忍的火势,如一只巨大的猛兽。
很快,远处便传来了吼叫声,“走水了!走水了!”
玄青司的人立马提了数桶冷水一拥而入,拉起满脸灰尘的翁渟和福添。
二人茫然无措地站在殿门口,任凭烈火吞噬屋舍房梁。
玄青司当他们是受了惊吓,前来复命:“少师,这枫栖殿怕是保不住了。”
翁渟面色未改,淡淡道:“知道了。”
还有一刻,他想。
惊动了宫内,内务司派了不少宫女太监前来灭火,来来往往之景如火如荼,枫栖殿生平第一次有这么多人踏足。
哗然一声,骤降大雨,似是天公作美,起手止住了这场恶战。
张扬的火苗在雨的嘶吼下逐渐失势,化成遍地的灰烬残木,失去所有灵魂。
翁渟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废墟,如他计划,没有殃及别处宫殿。
他稍稍放心了些。
郑贤马不停蹄地赶来,假惺惺地问候:“见过少师。奴婢听闻枫栖殿出了事,就立刻赶了过来,少师可有受伤?”
“玄青司来得及时,并无大碍。”
“好端端的,怎么起了火?”郑贤看似无心地关切道。
翁渟苦笑了声,拢了拢外袍:“玄青司叫醒我时,我便已困在火海之中,郑公公问我要个答案,那我又该问谁?”
“少师多虑了。”
翁渟接着道:“郑公公想来也是担心我被奸人所害,如今我屋舍尽毁,身无蔽所,更是想要个答案。”
“宫中起火,事出突然,非同小可,该是刑部来审理。”郑贤应和着。
“不过郑公公,我突然想起一事。”翁渟扯过一抹笑,“我刚上任殿下的少师,这枫栖殿便起了火,你说这是巧合,还是蓄意?”
郑贤脸色笼黑,很快又堆起了笑:“奴婢只知少师眼下居无定所,该尽快为少师寻一住处才是。”
“劳郑公公费心了。”
郑贤佝偻笑着,试探道:“奴婢有一法子,少师可愿回翁府小住一段时日?”
翁渟拧了拧眉,不悦道:“那日寿安宫,想必郑公公也是在的。翁国公说了什么,郑公公难道忘了吗?”
郑贤露出尴尬之色:“不敢,不敢。”
翁渟话锋一转,故作沉思:“但若真有难处,实在是要回翁府,我便也认了。”
“多谢少师体恤。”
“少师不必猥自枉屈,让自己受了不该受的委屈。尚书堂我早已命人打扫过,刚好有两间厢房,少师无需住在宫外。”
夜色中,颜笠牵着齐朝铭的手,缓缓顿步。
“参见殿下。殿下这是……”翁渟惊讶道。
齐朝铭松开颜笠的手,走至翁渟面前,仰着头看向他。
“我知道少师出了宫会受委屈,所以少师尽可放心留在宫里,朝铭定会护着少师。”
翁渟点了点头,蹲下抱住了齐朝铭。
齐朝铭微微笑着,捏起袖子擦去了翁渟脸上的灰尘。
“翁渟,你还好吗?”
翁渟愣住了,越过齐朝铭的肩膀,对上了颜笠担忧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