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疾风,像是有什么鸟类袭来。没有想象中与大地的猛烈撞击,星时只感觉自己被一双手臂环住,一个回旋,稳接在怀中。
星时心跳很快,慢慢睁开双眼。
苏莫望着怀中人,不由得看呆了。
以前从来不懂的诗词歌赋,她此时全懂了。
什么是高山艳雪、皓玉凝脂。
什么叫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什么是芙蓉不及美人妆、美目扬兮、清扬婉兮。
星时原先的灰蓝色的长发已全变成黑色,只头顶还留着几缕原先的发色昭示其主人不一般的身份来历,使其人之美越显亲近温厚,不似其他人鱼,妖冶逼人却拒人于千里。
虽早有预料,但远超想象。
心中纵有千言万语,苏莫出口只是一声轻叹,“好美啊……”
烽火戏诸侯,她懂了。
为求甄氏而攻邺城,她懂了。
这是可以引发或止息战争级别的美貌。
不似之前憔悴如鬼,此时怀中人的气色甚至比她还好,白里透红,粉雕玉琢。
怪不得人鱼王那么小气,除了海长城和航运,什么聘礼都不给。
绝代有佳人,一颦一笑千金重。
星时看见苏莫也是震撼。
她怎么能这么快?明明刚刚还在院子那头,这距离少说也得有二三十米,难道是我之前听错了吗?
此时对方的目光正直直贴在他脸上。
阿木说过,他们主人酷爱收集美色。当时星时只觉得,那好,更容易控制了。
那目光闪烁久久不曾移开,星时却意外不觉得厌烦。
溢美之词他从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只是被咬伤后在海洞里自我囚禁的五年也让他倍感孤寂和失落。
那一声轻叹似乎是一个“刑满释放”的讯号,终于,又可以放心地被人看见了。
深得安慰。
想到这世子曾假扮“大虫子”狂吼着让苏莫不要碰他,苏莫不禁又勾起一丝笑意,原来如此,这样才合理嘛。
星时又见这笑容,目瞪口呆,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不住打颤,只好扭过头去不再对视,双颊微微泛红。
为什么偏偏……会这么像呢?他双眉微蹙,神情伤感,胸口攥得生疼。
小火从楼上飞下,刚刚一切发生太快,他也吓得闭了眼,没看见这公主是怎么闪现的,好在星时没摔着。
只是此时他共鸣着星时的反应也是满心疑惑,这家伙究竟怎么了?
苏莫察觉怀中人状态不对,细摸这触感也过于温软,往下一瞥,立刻别过目光。
再抬头看,好家伙,人下来了,白衣还在上面飘。
怎知一片春色如许……
原来人鱼法师担心星时不适应,只给他穿了件袍子,外面系了几个松扣。
都说人鱼族贯行魅惑之术,可这简直是贴脸开大。
苏莫嘴角下撇,玩心大起,笑对怀中人道,“你这样美丽,实在不用如此主动。”
面上飞过一抹红霞,星时再迟钝也听得出其中的戏谑之意,抓着鸽子的右手反手一挥,要去打开苏莫贪婪的目光,挣脱其怀抱。
苏莫放开星时,任其跌到地上,用右臂去挡,双臂碰撞的一刹那,又有一种熟悉之感立时传遍星时的全身,他如被电击般下意识地立刻别过脸,双目紧闭。
苏莫被这一举动逗笑了,“你躲什么?我又不会打你。”
“对啊,星时你躲个什么劲儿?”小火也在一旁嗔怪。
星时自己也不解,双眸微睁,是啊,我在躲什么?
一旁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一件窃蓝色外袍被狠砸在星时身上,他此时一手抓着鸽子翅膀,一手抓着木栏杆,只得环着那袍子挡身。
没有鱼尾也没有鳞片,如此暴露,他也觉得难为情。
“把鸽子给我!”来人厉声命令道。
星时抬头看,认得这人曾在他疼得天昏地暗的时候出现过。
见其长相甚美,其姿容纵使在狭海城也是上等,星时缓缓出口,“……江南?”
江南被叫出名字先是一愣,语气却更凶狠,“好好把鸽子给我!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星时只得将右手中的鸽子递过去,那鸟儿还活着,翅膀扑扇两下,在江南手中格外温顺。
“把刚刚那几个乱嚷的侍女拖出去,杖十,再不复用!”江南捋了捋鸽子的毛,确认无事后,轻放飞了,他抬头看破损的栏杆,又看星时左手抓着的木头,知其气力不小,“你们几个,把伺候世子的东西挪到主楼一层东厢房。”
“你自己能站起来吗?”苏莫问道。
星时抱着衣服勉强立起身来,想要后退,低头望地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得扑倒干呕,只是胃里空空什么都吐不出来。
“你们几个,把世子抬到里屋罗汉榻上!”江南下令,夺了星时手中的木头,又命传膳。
见仆僮将星时抬走,一只奇丑的黑色大鸟落在苏莫肩上,吐出人言,“苏莫!跟我来!快跟我来!”
星时被抬时才看见这院宇的芭蕉、绿柳之间栖着各色飞鸟,自由自在,很是漂亮。
及至进了大堂的里屋,几人服侍星时穿好衣服榻上安歇、洗手,又有一丫鬟执托盘奉上一碗粳米粥,一旁摆有勺子。
“直接抱起来喝吧,不用顾虑。”小火直言。
星时饿极便双手去拿,碰到碗边却被温度吓了一跳,又缩了手。
一旁侍立的江南看不下去了,自行洗了手,拿起碗一试,只是温热,“去把这粥冰了再拿来!晚上主食改成凉面。”
说罢他又对着星时立眉竖眼,威胁道,“以后只准吃我递给你的食物!”
“府里的走兽飞鸟一个都不许吃!若再敢张口,我就拔了你的牙!”
“一颗一颗拔!”
小火在一旁被这狠话吓楞了,“去你妈的!你算什么东西?!在这儿训狗吗?!”
“再敢对苏莫动手,我就撅了你的胳膊!”
星时低头不语,阿木说得对,这人果然很凶,还是不要和他说话为好。
一个小孩子闻声翻帘进来,小火立刻变脸安稳地浮在星时身边。
那孩子着一身冰台色衣服,拿着空竹,身后脱着三根毛绒绒的茶色尾巴,也不看星时,自顾自自地去把空竹放到多宝阁上,又要换新的玩具。
“小豆子,家里有外人!把你的尾巴收起来!”江南喝道。
星时怔住,双目微睁。
三尾妖狐?!但是是人身?这个阿木可没说啊。
小火在一旁也看得瞠目结舌,这丹橘府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为什么?世子也有尾巴啊。”小豆子一手拿了陀螺,一手拿了纸鸢,抖抖尾巴,像拂尘一样掸了掸书架,“我还能打扫卫生呢!”
“别让我说第二次!”江南声音更低,气势却更强,“家里现在已经够乱了,一次只能拿一个!”
小豆子噘嘴,悻悻然放回了陀螺,收了尾巴自己跑走了,嘴里还一直小声嘟囔着“不公平、不公平”。
看着星时还是一脸惊讶望着窗外小豆子远去的方向,江南冷语道,“怎么?你变成功了,他没有,你很奇怪吗?”
星时只得低头忍耐。
我看我自己总行了吧!
丫鬟又重新上了冰过的粥,江南试后给了星时,星时这才慢慢吃得下,肚子终于不再哀鸣。
黑色大鸟带着苏莫进了不远处的山林,对着主屋的方向尖叫,“苏莫!苏莫!他怀孕了!你戴绿帽子了!”
这回轮到苏莫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