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睡?”
枉戈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寂静,她站在沈回生的窗下,隔着窗户透过月光去描摹他的身影。
“想起很多事,还有我们初见的那个夜晚。”
“你记得?我还以为,你不会愿意回想起。”枉戈苦笑道
沈回生侧头看着窗外,起身将窗户推开。
他凝视着她的双眼,眼中是道不清的情绪:“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有”
“我就知道。”
“知道了会痛苦的。”
“我不在乎,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
其实不存在什么真相,那些他不知道的事,都与沈回生这个人无关。
枉戈闭上眼,开始回忆:“我初到苦岸的那一年,遇到了一个药罐子一般的人。”
“他身体不好?”
“不是,”枉戈勾唇轻笑道:“他嘴苦面苦对我的心又硬的不行……”
“……”
神魔大战后
四月里,杨柳岸,一盆冷水毫不留情地泼在沈府门外
“既然有命活下来就好好活着,多做善事,消除罪孽,不要再到我眼前晃来晃去。”
“我没做错什么,是他们害人在先,魔族也只是想去讨回公道。”枉戈被脚下的脏水挡住脚步,撇过头小声辩解道
“既然魔将大人如此想,那更没必要与在下争论什么。”
说着,头也不回地进了府内。
“他叫林冬荣,那时我伤的极重,强撑着投向无禁山下。命在旦夕时,是他救下我,可他却因此全族获罪,被剔去半幅仙骨压于无禁山下。战争鸣金收兵后,我便找到他想回报当年救命的恩情,”
沈回生疑惑:“木灵林氏?”
“是。”枉戈依旧沉浸在回忆中:“他不愿意与我再有瓜葛,那时的我也只觉得神君将他们木灵一族判罚下界也只是因为他救下我,这才延续扩大了本应该速战速决的神魔之战。”
“我族与天宫虽伤亡惨重,但却换来了往后近乎千年甚至更久的安宁。”
沈回生黯然道:“战争就是战争。”
“是啊,战争就是战争,本将虽乃天地造物,但这六个字,那时的我却参不悟。”
“小心!”
黑云翻墨,白雨跳珠
林冬荣浑身湿透跌坐在半山腰,暴雨将山间土路被冲刷泥泞,他本以为只要脚下谨慎点便不会有什么问题,却不小心被一块石头暗算。
缓过气息,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中,还紧紧抓握着什么……
“还好我来了,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他快速松开手,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地面上,泥点子溅在二人的身上,没有一点体面。
可枉戈却似乎全然不在意,还傻乎乎地关心他。
林冬荣快速低头,不愿看她,只冷冰冰说道:“多谢。”
“谢什么?问你伤到了么?”枉戈还想靠近他查看,却抵不住他躲了又躲
“应该是没有。”
林冬荣及其不自然地起身背上散落在地的背篓,心念道:“还好药材没洒出去。”
枉戈见他无事,仍是一惯冷漠的表情,倒也不恼。
“走吧。”
林冬荣转身欲走,却被身后的人叫住:“我好像扭到脚了……”
“你不是魔将么?而且……”
枉戈睁开眼,月色下似有微波荡漾于眼底:“想来也好笑,堂堂魔将也会扭到脚。”
沈回生听她回忆,观她神情,心下不悦道:“你心悦他?”
“我不知道,但那时应该还没有。”
“我不想听了……”
“别呀,疫病就快来了,他活不久的。”
枉戈的眼神开始变得空洞麻木,那份绝望无助,瞬间将沈回生吸回到记忆深处的苦岸,那一夜的家中。
“疫病毫无预兆地席卷了整个苦岸,一时间哀号遍地,尸体堆积成山,可无一例外,因这场疫病去世的皆是林氏族人。”
“你别死……林冬荣。”
枉戈坐在他林冬荣的床前,看着他此刻虚弱无神,双目已然涣散模糊的样子,心头有如一把利刃,一刀一刀,鲜血淋漓。
“以后不要再来了……你我二人,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我死后……我亦非我。”
说完,他强撑着力气扭头看了她一眼,便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至此,枉戈再没有对着沈回生多言,只是暗自回念起那段日子。
林冬荣走后不过几十年,苦岸这座空城渐渐出现了许多她较为熟悉的面孔;不久后,他回来了,只不过是个孩童,又唤作沈回生。
苦岸在不过百年间内,便又回到了当初的模样。
枉戈决定暂时离开苦岸,寻找疫病的源头与解决方法。
这一走,便是数年。
等到她终于得知无禁果之事,将其从体内分离出来后,苦岸却第二次陷入灾难当中。
依旧是没有来源的疫病,同样的症状,同样的发病顺序,却不仅仅只针对于林氏族人。
只一世,城中之人皆陷入属于林氏独有的轮回之中,尽受诅咒,不得逃脱。
沈回生躺在百年前的那张床上,枉戈紧紧抓住他的手,他们好久没见了,很可惜,她错过了他那么珍贵的成长岁月。
沈回生无力地睁开眼,奄奄一息:“你是谁?”
此刻的枉戈同样是虚弱不堪,无禁果离体,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别怕,我会救你。”
苦岸再次陷入沉寂,她为了避开天宫,不与天宫对林氏的处决相违背,决定隐藏自己的行踪;同时又因为无禁果沾染魔气的原因,无禁树无法将其接纳吸入从而恢复往日生机。
无禁果离体后便有幻化为人形的迹象,无奈,枉戈只好将其落胎于沈夫人的腹中,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无禁果送入苦岸而不被天宫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