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收到对方平安无恙,但她总存了些怀疑。
宋庭屿自袖中倒出一粒糖,就着茶水混着吃。“有明医细细调养,殿下早已好全。”
苏念衾注意到他的动作,让侍女将绿酥饼端去给他,“允安让你回都所行何事?”
宋庭屿爱吃这些甜味的零嘴,他谢恩接过:“殿下担心夷族使臣留不住,傅世子又入不了阙都,杜相那边会按耐不住。”
在阙都远比在杏雨村要来的不易,若非当年杜相落下死局,太子殿下九死一生,只能金蝉脱壳,又何须公主殿下出面稳住局势。
苏念衾一笑,似平静的水面漾开波纹,荡起一拢绿袖花尽开的涟漪。“若真是如此,最坏的结局不过是鱼死网破。”
她话锋微收,续道:“但近日,杜相似乎有了新的谋算。”
“什么?”宋庭屿不由问。
茶盏中浅色的茶水倒映出苏念衾那一双美眸。“他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让藩王诸侯也无法反驳的机会。”
思及此处,她笑出声来,脸上的冷色却愈来愈盛。“西宫留不住了。”
“西宫?皇后娘娘?”
宋庭屿咽下一口酥饼,一时想不通为何。皇后身为太子养母,只要殿下顺利登基,往后就是太皇太后的无上尊荣,这个时候怎么会突然反水?
苏念衾心知与他不必多言,这其中弯弯绕绕,只需与苏玉提上一嘴便可明了。
她垂眸饮下一口茶,带着无奈道:“回头你记得告诉允安,阙都之事无需担忧,有阿姐在,他只管行事。”
——
暮时,宋家小儿游学归来的消息便传遍了阙都。
不少人闻风而动,暗自打听其中隐秘。
宋家虽然落寞,但宋老仍然健在。何况他曾经为官多年,门下有不少门生,对于朝中风向,还是能造成不小的影响。
身为当朝首辅的杜晚林瞧不上已经只余空壳的宋府,却又不能痛快除去。
说来他与宋老,曾经也是同僚。
“大人,您说这宋家好端端的,把孙辈送到终南山是个什么事?”
杜府内,回廊相围,一面搭着戏台,台上的琵琶伴着江南小调,咿呀咿呀的唱着。另一面是隔扇敞开着的茶室,杜晚林躺在摇椅之上,左手搭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节拍。
他年逾四十,却不见老态,眉目舒缓轻阖,悠然自得间颇具风骨。
“宋家不过枯木,管他送到终南山还是终北山,关我何干。”
问话那人垂眸思疑,道:“一个微末小辈确实不足为惧,但下官听说他是拜在了张先生门下。”
杜晚林闻言睁开眼,斜斜掠过他一眼。“张殊?”
“正是。”
杜晚林从椅上直起背,他并不是没有派人探寻过宋庭屿的痕迹,消息传回,小孩在终南山安分的很,也就让他忘了这事。
“夷族使臣走了?”
“今天晨时出的城门。”
得到确切的回答,杜晚林满意颔首,“东宫该无法安枕了。”
“大人,那太子如今下落不明,怕是会徒增变故。”比起杜相的从容,那人显得有些不安。
是了,三年前本该命陨于骊山的太子,尸首至今未曾寻到,怎能让他不担忧。万一他回来,自己可就是乱臣贼子这一派了。
“既然找不到,那便是死了,至于他到底身在何处并不重要。”杜晚林顿了顿,续道:“只要西宫娘娘成功怀上龙种,长公主也不必留了。”
眸中杀意一闪而过,丝毫不在意自己说的话有多么大逆不道。
在百姓眼中,他可是一位为国忧民的好官,替骄纵暴虐的太子收拾朝局每日殚心竭虑。
而他自己精心铺垫二十余载,踩着枯骨和鲜血走上权利巅峰,就连皇后也得巴着他。唯一不虞的大概就是手中无兵,若非如此,他早该黄袍加身,高坐龙位,做那开国之君。
“那安定侯世子可还要废些手段?”那人抹了一把冷汗,给对方递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
“傅川有本事,将西北打造成铁板一块,傅云是他自己送出来的软肋,继续找,绝不能让他与太子结盟。找到后能用则用,不能用便尽早除去。”
那日他本是设下埋伏想要活捉,活捉不成便杀了嫁祸太子,谁知傅云命大,还真跑掉了。
这一个两个都不让他省心。
杜晚林从椅上起身,一双黑色的眸子里笑意温和,面上却有森森透骨的寒意。
“傅云能跑,估计是太子从中助力吧,否则出了雁郡十二县他算个什么东西。”
“传令下去,傅云失踪的地方细细彻查。三年前那副乌金合木棺,该派上用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