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三刻钟后,苏玉起了倦意,傅云便灭了灯,两人各自躺下。待听见对方呼吸平缓,当即起身。
夜色之中,他凝神去看张娘子的睡颜,确认对方已经入梦,才从旁边拿上放置的外袍,悄声出了屋。
飞书藏身在竹林之中,他跟了苏玉一路,本想出手相助时被世子抢了先。
世子不仅活着,还活蹦乱跳的。
飞书想起多日来的心酸苦楚,忍住没上去与世子相认,只等夜深人静,好与世子诉衷肠。
未想自己嘴都吹酸了,世子才姗姗来迟。入目的还是曾经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那眉头轻蹙,皱在眉间,是不耐的神情,恍惚回到了西北时被傅川训过得模样。
他这是哪里惹了世子不快?
飞书来不及多做反思,飞身从暗处出来,单膝跪地,声音刻意压着,但也少见的带了些掷地有声的气势。
“属下参见世子殿下。”
“敌袭时未能护好殿下,是属下渎职,还请殿下降罪!”
他简单的思路中应该是自己来得太晚,惹得殿下不快,才将他晾在外面许久。毕竟他一直都是傅云的贴身侍卫,从未有分开这么久的时候。
可怜的飞书并不知道他的世子殿下在屋里与美人相对安枕,今夜暖玉在手,如握着一捧仲春里的花。
傅云扶起他,并敷衍拍了拍他的头以示安慰。“那日我从未怪过你,这些天辛苦你了。”
飞书一时感动,抹了把眼泪,“殿下,这些天您受苦了。只要殿下安康,属下恨不能以身相替。”
别看飞书呆头呆脑,但关键时刻漂亮话还是会说的。
傅云想起屋内张娘子如横月的似的下颚,上面饱满温润的唇瓣,上药刺绣时那双修长漂亮的巧手,还有那最是潋滟勾魄的眼眸。他摇摇头,你可不能替我,不然你世子我怎么和小娘子有这些关联。
飞书刚与他重逢,没注意到傅云的不自然,语气雀跃道:“殿下不如这就随属下离开,在镇上休整几日,等兄弟们汇合后便能再次启程。”
傅云就算伤好了也没打算继续上都,他想西北的风,西北的兵,只想将小娘子一道带回去,养在校场还是外边也好,总之不能去阙都,也不能让兄长知道。
“我还有事未尽,不急着走。”傅云道。
飞书头上似乎有刚支棱的耳朵落了下来,一瞬后,稚嫩的娃娃脸又挂上一抹希冀,“殿下可需要属下帮忙?”
傅云沉吟,追人这种事,应该不用你帮忙吧。他抬头对上对方那亮晶晶的眸子,转了话题:“我失踪后,侯爷那边有什么动静?”
“侯爷知晓殿下遇袭失踪的消息,遣了业哥过来。”飞书如实回答。
傅云显然不信,“就秦业一个?”
飞书瞪着眼睛迟疑了一下,“殿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我兄长当真只遣了秦业来?”
“当真。”飞书被问得莫名其妙,只能再次肯定。
傅云也有些困惑,依他对兄长的了解,在自己下落不明的情况下,定然不可能只派秦业过来,莫非是有人给兄长传递了自己无碍的消息?
可有谁既能知道自己的下落,又能联系上兄长?
傅云回头看向身后那在夜色之中的房屋,如宣纸上一团巨大的浓墨。
小娘子的身份确实存在诸多疑点。
“世子殿下,自那天被迫分别,属下夙夜难寐,一路追到渝州广陵镇,还好有业哥相助,属下才能在当铺找到青山玉,继而找到此地。”
飞书见世子沉默,主动谈及寻找之途的艰辛经过,将青山玉拿了出来。
傅云思绪飞远,没注意他说得什么,见青山玉递到眼前,便顺手将青山玉收回怀中,“回去叫秦业一块来,我有事情吩咐。”
飞书应了一声,随后关心起他的身体。“殿下的伤怎么样了?可需寻医馆医治?”
傅云道:“我的伤已无大碍,那拨人料理干净了?”
问起此事,飞书一脸心虚,“业哥已经处理了。”
傅云又问:“踏雪呢?”
飞书邀功似的说:“在广陵镇喂着呢!”
傅云清了清嗓,面色不自然道:“我在此地与救命恩人之事不可与侯爷说起,若是被他知道,我定打断你的腿!”
话落他便扬手作势要打,飞书闪身避开,退远了。“一定不说!”
傅云心情不错的翘起唇角,连带着对苏玉身份怀疑的那点阴霾也消散而空。
他回了里间,躺着就算铺了褥子也有些生硬的地板上,闻着药香,睡着了。
飞书将怀里时刻收着的小册子拿了出来,详细的记录了拿到青山玉的经过以及将世子殿下救命恩人,在‘救命恩人’四个字处描粗画圈。
写完后将册子合上,开始纠结着要不要将这女子的消息连带着世子无碍的消息一并传回西北。
他一边想着世子殿下的警告,一边想着当初离开西北时侯爷的嘱咐。
一边是他的主子,一边是将他养大的侯爷。哪一个人的命令他都不想违背,偏生遇上了世子不让侯爷知道的事。
朦胧的夜色中,他仰起头看着高悬的月亮,轻轻叹气:“哎,都怪我知道的太多了,这可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