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良年叫起来:“乖乖!你这!我说错话啦?对不住对不住!二哥错了,你打我吧,来来!”说着伸着脸让初七打。
陆清晏用折扇将他脸抵开,道:“我表妹在京城也识得些人,或许可以让她想办法帮你找找。”
那头掌柜正瞅着初七等人讲话,苦思冥想着那几分面善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正巧门前走来个行脚僧,在店里讨水喝,掌柜招手示意老友过来,低声道:“老黄,你瞧那世子,是不是很眼熟?”
行脚僧牛饮一碗水,捧着肚皮眯着眼望去,“哪位?脸上清清冷冷那位吗?浙江嘉兴陆氏,世家大族的公子。”
掌柜摇头,“他对面那位!戴着耳珠子的,我老觉着在哪儿见过他一样。”
行脚僧咂了咂嘴,“哦,你说小玉郎啊。”
这行脚僧在城里多走动,消息自然灵通,知道不少茶馆酒楼已经开设了“押甲榜”,押注南方举子能否进入三甲,其中呼声最高的当属这位右耳戴着颗小耳珠的玉面郎君。至于为什么加个小字,那是为了做好区分,玉郎只能是那一人。
掌柜大力抚掌,终于找到知音般激动:“对!对!玉郎!宋玉郎!想起来了,他像宋先生!”
行脚僧也是第一次见到初七本人,细细打量,不赞同:“我看不怎么像。”
即使时隔多年,两人都没忘记初见宋九思时的惊艳,都在记忆里默默比对着。
掌柜扯着好友袖子,将他挪了位置,“不是说长相,是说……诶我也讲不清,你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看他背影,还有侧脸,他笑的时候尤其像……”
行脚僧看了又看,不可置否。
掌柜有些急,扯住老友不让他走,心说:笑啊!你快笑啊!不许愁眉苦脸的快给我笑!
一名小厮走进店来,走到初七那桌,递上个铁牌子说了几句话。
初七腾地站起来,握着那铁牌子很激动,像是在确认什么。
掌柜看他嘴角逐渐上扬的弧度,不知不觉跟着笑开来,敲着好友手臂道:“你看你看!他笑了耶!”行脚僧也是忍不住笑,末了颔首:“感觉是,确实有几分相似。”
两人憨笑了会才想起正事,掌柜期待道:“你说,这会不会是宋先生后人?”
行脚僧捋着长须道:“你是老来多忘事,宋大学士成亲没多久妻子便难产去了,也一直没续弦,怎么会有子嗣?”
掌柜又道:“莫不是旁系?”
行脚僧道:“宋家几个子侄为了替宋先生讨公道,死的死伤的伤,从战场上回来那几位没多久旧伤复发也都走了,没听说留下儿女。”
掌柜不死心:“我记得宋先生有个妹妹嫁给了淮西李氏……”
两人同时想到李氏一族堪称惨烈的灭门案,震撼无语。
“可怜宋家血脉断了干净。”
行脚僧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句佛偈:“大地及日月,时至皆归尽,未曾有一事,不被无常吞!”
他放下水碗望向门外,雨放停了,烟墨般的云层被吹散成絮状,倾泻条条缕缕的天光。
阳光有些刺眼。
沈长风站在诏狱门口,眯了眯眼。看不真切,但他听到了马车驶来的声音,嘴角动了动。
没走两步,看清了马车上的白鹿徽记,他又顿住了脚。
不是她。
即使早有预感她很可能不回来,但他心里还是存着希望的,沈长风一颗心缓缓往下沉,嗓子眼像堵了团棉花般难受,问来人:“少夫人呢?”
青松哪里知道林媚珠在哪里?
他护送着苏沁雪等人上京,一路上被折腾得够呛,先是说苏沁雪心绪不佳,她那个妹妹苏玉绾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便要往偏僻的山道逛,美其名曰游览大好风光放松心情。真偏离正道后,两人又嫌蚊子多吃不惯睡不好,苏玉绾又开始埋怨青松。听说沈长风下狱后苏沁雪急得不行,又催着他风急火燎地直奔京城,跑得太快又颠吐了苏沁雪,青松又被好一顿数落。
青松觉得出去一趟老了几十岁,见沈长风脸色不善,老松苦哈哈地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听说世子妃新开的鸿禧客栈红火得很,很受读书人追捧,平日多在账房打点,只是今日……应当是在府上吧?”
沈长风忽然问:“少夫人以前给我送过什么?除了吃的。”
青松小心觑着沈长风手边的坐骑,“这就有一个啊。”
黑驹鞍侧囊袋随意放着张残旧的汗巾。时至今日,沈长风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么多的地方忽略了她。甚至,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他了解她做过什么。
沈长风握着那张汗巾,心里忽然变得很着急,有个声音催促他着快点走,快点回去。
青松记着苏沁雪的叮嘱,“世子,县主的马车在后边。”
苏沁雪毕竟新寡,这些时日听说传闻,即使很想见沈长风也不得不收敛些。
沈长风一心惦记着另一人,简直懒得给表情,利落翻身上马,给身后几人留了个残影。
他一言不发回了王府,他被释放的事并没有声张,府上的人见他回来都吃惊不小。沈长风直奔清晖堂,正房空荡荡的,正如他离去前的模样。
听说有些人家为了祛晦气会让经历不好的人进门时跨火盆,又或者是柚子叶浸水洗脸,林媚珠事事考虑周全,但显然不信这些传言。不然怎么会没有准备?
火盆是没有的,柚子叶也没有,亲手做的针黹是没有的,时节备好的糕点茶水也是没有,只有一个冰冷冷的大红喜字讽刺地看着他。
沈长风虽是坐着,心里却没个着落,他望着芙蓉苑满地的箱笼,忽然变得极其愤怒:“不是叫将东西安置回去?!你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左右唯唯诺诺道:“是世子妃说,不必麻烦了。”
不必麻烦了,什么叫不必麻烦了!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她以后不会待在这里了一样?什么叫不必麻烦了?!
沈长风血红着双眼,厉声道:“现在就给我将东西摆回原位!立刻!”
他的掌按在桌角,手背上青筋激胀起来:“世子妃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