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别人叫她世子妃,林媚珠心中有些雀跃的高兴,这是一种别样的小满足。她知道他们之间的身份地位有如云泥,可是他们不久之后就要做夫妻了,夫妻本就是该恩爱同心的,所以她在很努力地慢慢学,让自己更与他更相衬,她想将自己所有的好摆在他的面前。她心想沈长风吃了她那么菜点,是不是也默认了她的付出?
她知道外面的人不喜欢她,自赐婚后为了远离是非,也很少出席宴席了。只有一次,她知道沈长风的好友要举行一场生辰宴,沈长风必定会出席。
她不善针黹,却坚持一针一线将同一个样式的汗巾做了上百遍,忙活了两个月将最好的一个揣在指头红肿的手里去了筵席。
可还未等到她将东西送出去,她就在画舫上被挤下了湖心。幸而她水性好,湖边的小厮还未热好身她便自己游上了岸。她自己没什么大碍,找了个地儿烘干汗巾,倒是一群闺秀被吓得够呛,为了自证清白而吵得面红耳赤。
只是后来她也没见着沈长风,听说是有事忙,她只好托他的侍卫转交。那是她送他的第一件礼物,在她看来是极隐私的定情信物。少女羞赧又敏感,脸上虽不显,心里却隐隐期待着他能回个信物。
然而等了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等到春杏熟了夏荷开了,等到婚服做好了,等到成婚之日,她却始终未能等来回音。她原本炽热的雀跃的心也渐渐平息下来。
说不难受是假的,就好像每次都怀揣着期待紧张的心情去敲门,可是每次等了又等,才知道那又是一扇敲不开的门。
可林媚珠心里仍留存着希望,他或许是被流言蒙骗了,对她还未完全敞开心扉,等到她过了门,等她亲自和他解释,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好了。
她努力将窗外那些窃窃私语摒于脑后,问道:“什么时辰了?”
左右的下人有些顾左右而言他,林媚珠抿了抿唇,眼里最后一丝因大婚而激动与喜悦彻底消弭,内心逐渐被不安和烦躁占据了上风。
迎亲时辰已经过了,为什么他还没有来?
林府的屋舍并不大,林媚珠住的是最小的西偏房,因为老旧,连廊下的说话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可怎么办?沈家不会悔婚吧?”陈姨娘的声音有些尖细,很好辨认。
而后她的声音变得忿忿然:“他们丢得起这个人,林家丢不起这个人!”
有仆妇提议道:“不如借口怕耽误时辰,先雇了喜轿将姑娘送出去?要是半路遇到了,再换到他们的喜轿,倘若他们真不来,我们直接将轿子抬去王府,一路上那么多人看着呢!还怕王府不认?”
陈姨娘哀叹一声,道:“这倒是个法子!你这就去和老爷说一声!”
晴儿心里既难过又气恼:“姑娘,你别往心里去,王府的人一定快到了。姑娘好歹是官宦人家出身,老爷不是那般拎不清的人。”
林媚珠缓缓垂下眼帘,落下小小蒲扇似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里的神情,“可是他们再不来的话,马上就要宵禁了。”
陈姨娘款款步入房中,听着这话道:“好孩子别担心,沈家是大户人家,规矩多耽搁了些时辰也是有的。”
林媚珠仍垂着脸,没说话。
她亲热地贴着林媚珠身旁坐下,见她没拆台,捋了捋她冠上的珠翠道:“眼看着就要宵禁了,老爷派人去请轿子,只是东西两市都已经闭市了,姨娘想着,还是趁早出门好,娘吩咐小厮套好了驴……”
林媚珠猛地抬起眼来,直直对上陈姨娘的眼,渐渐红了眼眶。
陈姨娘看着女儿紧抿的唇,看清了她眼里打转的倔强泪光,心顿时就软了,这时一个仆妇在一旁咳了一声,陈姨娘一个激灵,忙转开目光,咬牙道:“要以大局为重!不管怎么样,你先出发,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林媚珠心里清楚越是大户人家越是注重礼节,哪里的好人家会因为礼制耽误迎亲的?自古聘为妻,奔为妾。可她绝不要做妾室!
她也曾幻想过大婚之日的情景,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今日这般光景。
他的夫家迟迟未来,她的娘家不想留她,所有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人都在等着看热闹。她的婚事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可是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自上京后,她按照陈姨娘说的矢口否认在岭南长大,强迫自己参加并不喜欢的筵席,别人笑她也跟着笑,尽管很多事情她并没有听懂,或者并不觉得好笑,但不那样做的话会显得不合群,尽管无数次想遁走,她也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鼓励自己再坚持坚持。
可是那些人看透了她的伪装,貌似无意地提起她的口音还怪特别的,说罢满堂的人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哄笑起来。林媚珠也跟着笑,只是笑着笑着眼眶也跟着酸涩起来。
从小左邻右舍就和她说她的家不在岭南,她外公早晚会死的。等来了京城她的父母亲又和她说林府不是她的家,她是迟早要嫁人的。等到被赐婚,她心中的大石终于找到安放地,她总算有家了。
她就像深潭中的浮萍,随波逐流找不到依靠,希冀着有人将她打捞起。她喊得嗓子都哑了,然而岸上人影绰绰,却无人在意到她的求助。好不容易看到一双伸来的手,她拼了命游啊游,就在碰到对方的一瞬间,却发现那人将手缩了回去。
这段时日萦绕在心尖的酸意再也压抑不住,翻涌着直直冲上鼻腔,林媚珠眼角沁出一滴泪。
就在此时,下人冲了进来,欢天喜地地叫道:“来了来了!沈家来人了!”
林媚珠怔怔抬起眼,眸子里的光重新亮了起来,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