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谦同并非没有法子推脱,但是他忽然想起一个要紧事,姜见黎是万作园监。
万作园监区区八品小官,可官再小,也是官,还是陛下钦点的官,且京中东市前不久流传着一个传闻,陛下爱喝紫苏饮,昨日县主登临京兆府,说姜园监失踪数日,万作园副监寻不着人才上王府求见,而姜园监失踪前一日,还在万作园里种紫苏。
方谦同神色一凛,“自该由京兆府看管,臣这就吩咐人去请医师,还请县主与臣一道将姜园监接回京兆府。”
姜见玥当然不会拒绝。
十三一直跟在姜见黎身后,眼瞧着姜见黎被京兆府的人抬走,才折回皇城复命。
萧贞观正在批阅奏疏,听了她的回禀,笔下重重一滑,朱批沾到了案几上,也沾到了她的左手指腹。
指腹捻了捻,朱砂红在指尖晕开。
“姜见黎被京兆府带走了?”萧贞观盯着指尖一抹红蹙眉,“还被孙茂抽了三十鞭?”
“孙茂抽了姜娘子十鞭后体力不支,余下的二十鞭由他的侍从代劳。”十三如实回答。
“为何不直接将人救出来?”
“姜娘子用了暗语召唤臣与十一,说她还不想离开孙家家观,请求臣与十一帮她办几件事。”十三觑着萧贞观的脸色补充道,“请陛下放心,臣给姜娘子用了药,能吊着一口气。”
“……”萧贞观的面色变得格外不自在,“她知道你们跟着她?”
十三低下头,“臣不知姜娘子是如何看出来的,臣暴露了踪迹,请陛下责罚!”
“不知?”萧贞观低头,目光落在摊开的奏疏上,这是一封弹劾的奏疏,弹劾京兆府尹尸位素餐,呈奏疏的人是御史大夫。
奏疏未免上的太是时候了。
“罢了,她跟在摄政王身边在外游历的时间不少,怕是早知你们的联络方式,”萧贞观提起笔,略犹豫了片刻,在奏疏上落下一个“准”,而后才道,“她请求你们做了什么?”
“姜娘子请求十一去给县主送信,让县主择日前往京兆府报案,并让县主派人跟着宁杞郎,同时请求臣在孙家家观中找到宁九娘,把宁五娘与宁九娘一起救走。”
十三既然已经回皇城回报,相比宁五娘与宁九娘已经救出。
“你将人藏哪儿了?”萧贞观又问。
“按照姜娘子的意思,臣将人送到了郊外姜娘子的庄子上。”
“孙茂没寻人?”
“孙茂,可能还未醒过来。”
暗卫的速度快,孙茂将人带到家观的那晚,应宁五娘的请求,带她去见妹妹,暗卫悄悄跟在后头寻得了九娘的下落,而后孙茂带五娘回房,暗卫想也不想,就出手将孙茂敲晕,还给他灌了一壶被宁五娘下了药的酒,每个三五天醒不来,她们便趁机将人救走。
萧贞观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答应了萧贞观,放手让她去查,只要能查出一丝线索,她就能够下令彻查孙家,又怕姜见黎被孙家折腾得死了,所以才派暗卫跟着她,没想到姜见黎如此大胆,不仅将她的暗卫用得得心应手,还将事情闹得这般大。
殿中一时沉默,十三想了想,还是告诉了萧贞观,“陛下,臣在跟着姜见黎的过程中,发现孙家似乎养了杀手。”
“孙茂向外派出了杀手?”
“不是孙茂派出的,”十三也是不解,“孙茂被下了药,不会这么快醒来,他之前也吩咐过将姜娘子放走,侍从应当不会违逆他的命令,可是臣的确发现杀手在追踪姜娘子的踪迹。”
萧贞观听罢心有余悸,姜见黎这个不要命的,若非她派出暗卫替她善后,恐怕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
“你还有什么发现?”萧贞观问。
“臣本想反追踪那几名杀手,可是姜娘子受了重伤,臣不敢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因而未曾动手,只隐去了姜娘子的踪迹。”
萧贞观渐渐意识到一丝不对劲之处。
若杀手不是孙茂派出的,那会是谁人?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模样。
难不成,从一开始就暴露了?
萧贞观心下一沉,目光再度落在手下的奏疏上。
是啊,怎么会这么巧,御史台偏要在此时弹劾京兆府尹?
萧贞观思绪越发混乱,忽然,她看见了奏疏上似乎有脏迹,黑色的脏迹,不是她印上的,拿起来仔细一瞧,“青菡,你过来看看!”
青菡急忙上前,“陛下?”
萧贞观将奏疏递给她,“你瞧瞧,是不是字印上去的脏迹?”
青菡里里外外瞧了又瞧,肯定道,“应是御史大夫写奏疏时墨迹未干就合上了,这才印上了字迹。”
萧贞观的五指缓缓收紧。
御史台,御史台,御史台有纠察百官之责,最该是刚正不阿!可如今却在帮着一个极有可能徇私舞弊的逆臣试探于她!
“青菡,你可记得御史大夫的姻亲是何人?”
青菡急忙拿出萧九瑜留在勤政殿的百官谱,一行一行地看过去,回禀道,“是武州金氏。”
“武州金氏与礼部孙家有何干系?”
青菡一目十行地寻找礼部,“陛下,孙侍郎的夫人出自武州金氏。”
萧贞观五指成拳,在案几上重重一锤,“传左威卫中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