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中,萧贞观累了一日,脑袋才刚沾到枕头,青菡就急匆匆而来,脚步声撞乱了一殿沉香。
今夜殿中燃的香是司香司才调配出来的,有安神助眠之效,萧贞观特意为此香取名景眠香。景眠,景眠,一夜好眠,谁知才用上这香,就出了事,今夜注定是无法好眠了。
萧贞观认命地撑起半个身子下了榻,青菡还未走到近前,她就自个儿穿好了外袍,套上了鞋袜。
“希望你给朕带来的消息还不算太糟。”
萧贞观紧张地深吸一口气,问青菡,“不会又是加急传书吧?”
一个多月前南北使臣同叩勤政殿之事仍令她心有余悸,要是地方再出事,她就只能将阿姐也派出去了……
“倒不是地方传书。”
萧贞观刚松了口气,就听青菡接着道,“是姜园监。”
“姜见黎?”萧贞观转头看了眼殿中香漏,狐疑道,“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瞧姜园监的神色像是有急事,”青菡请示萧贞观,“陛下,可要今夜见一见?”
萧贞观打了个哈欠,“怕是宁家的事。”
“那臣去告诉姜园监,让她明儿再过来?”
青菡转身欲走,被萧贞观制止,“罢了罢了,朕都起来了,就见上一见吧,让她进来。”
“进来?”青菡疑心自己听岔了,“陛下的意思是,要在寝殿接见姜园监?”
“嗯,”萧贞观拢着头发绕过屏风,走到梳妆台旁,“先让她进来候着。”
姜见黎进了寝殿,左看右看都没瞧见萧贞观的身影,只好出声道,“臣姜见黎请陛下安。”
无人回答。
她只好重复了一遍,殿中还是静悄悄的,闻了半盏茶的景眠香,还不见人影,心下着急,正欲重复第三遍,左侧隔了三丈远的屏风后头忽然传来的人声,“朕听到了,你大半夜请朕安,是觉得朕太闲了不成?”
姜见黎循声走过去,在屏风后站定躬身,“臣深夜惊扰陛下,请陛下恕罪。”
“嘶——”屏风后传来一声痛呼。
姜见黎急忙绕过去,只见萧贞观披着宽大的外袍跽坐在妆案前,身旁跪着一名宫人伏地请罪,“陛下饶命,婢子一时失手。”
萧贞观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罢了,你下去吧,”她随手拿起一支玉簪反手递出,“姜园监会不会挽发?”
“臣,手艺不精。”姜见黎诚实道。
“那也是会的,是吧?”
萧贞观手中的玉簪晃了晃,姜见黎无奈走过去,双手接过玉簪,正欲动手,这是萧贞观忽而睁开了双眼。
铜镜中映照出了姜见黎此刻的衣着打扮,萧贞观精神恍惚地转过身揉了揉双眼,仔细打量了一番后才开口,“你怎么这副打扮?”
姜见黎灰头土脸的,身上罩着粗布麻裙,头上梳着妇人髻,斜插一朵缠花,还是她从未见过的花型。
“你头上戴了个什么?”萧贞观凑近了仔细瞧,绿茎黄花,团簇成一枝,工艺倒是不错,栩栩如生的。
“璎棠的缠花。”
“朕知道是缠花,朕问你是什么花,怎么从未见过。”萧贞观心下好奇,忍不住伸手将缠花取下,捏在手中对着妆案上的烛光仔细端详。
“油菜花,多种于黄河以南。”姜见黎不欲在缠花上多言,解释了一句就转了话头,“陛下,臣斗胆打扰陛下休息,是为了宁家一事。”
萧贞观捏着缠花把玩,隐约闻见了腊梅香,再瞧姜见黎今日的发髻,像是用了头油,她便猜测她今日用的是浸了腊梅花的头油。
“陛下?”
“嗯,继续。”萧贞观心不在焉地开口。
姜见黎一五一十地将今日所见所闻和盘托出,讲得口干舌燥,抬头时却发现萧贞观侧着身子仍旧盯着缠花发呆,她只好从萧贞观手中夺过缠花,“陛下,这一朵臣戴过,脏了,陛下若喜欢,臣为陛下制新的。”
手中的东西被夺走,萧贞观有些怅然若失,拢了拢身上的外袍问,“你方才说什么?”
“臣疑心宁九娘失踪之事,背后涉及今岁恩科舞弊。”
“嗯,舞弊,”萧贞观重复了一遍,才意识到姜见黎在说什么,“舞弊?!”
“是,臣怀疑宁杞郎为从孙家手中拿到恩科试题,这才故意将九娘交给孙茂,以逼迫宁五娘点头,自愿成为孙茂外室。”姜见黎以头抢地,“陛下,臣认为此事应当彻查,这绝不仅仅是孙家之事,陛下才登基不过一月,就有朝臣胆敢在选贤之事上徇私,此番有辱陛下圣明之事若不严查,怕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会令天下士人寒心。”
“你确定?”萧贞观按住姜见黎的肩,“你当真确定孙家舞弊?”
姜见黎低下头,“臣也希望是臣听岔了,亦或是宁杞郎一厢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