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刁钻地躲过了三个男人的追捕,直直扑在刚进门的公子琰腿上,蹭了几下又开始绕着他转圈,一边咪咪呜呜地叫着,蓬松的尾巴一下一下扫着他的衣摆。
“冒犯了……”公子琰看见这一屋子人有些胆怯,只抱起猫儿,低声道歉,便快步离开了。
直到出了三公子府,公子琰才舒了一口气。他轻抚着猫儿的背,对一边的同康说:“明明只走了几个月,却像沧海换桑田……九哥和三哥都中邪一样,奇奇怪怪的。”
同康是同福的弟弟,跟公子琰一个岁数,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照顾他的起居——说是主仆,其实更像挚友。
他知道王夫人什么德性,也不想去戳十公子的伤疤,只好皱着眉开口:“奴婢听说刘夫人前些日子也去世了。九公子也许是太伤心了……公子也莫要多思。”
公子琰还不记事呢,王夫人就疯了。他小时候是王后和刘夫人轮着带,长大了一点儿才重新交给王夫人。
因而他与九公子最亲昵,一回来先去找了九公子。九公子好像看陌生人一样,上下看了他半柱香,还得同康报了家门才淡淡“哦”了一声。
“也许是我错了。”公子琰叹了口气,“母亲不知为何不准我和三哥来往。也许是为了避嫌,他才态度冷淡吧。”
现在王夫人逝世了,王家也轰然落了地,姬开用什么态度待人自然没有了顾虑。
在床底下待了一宿,猫毛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了,公子琰却丝毫不觉,只站在门口,并不急着上车,手上不轻不重地摸着细软的新毛。
“飞琼,几个月不见,倒还长胖了不少……有没有偷吃老鼠?”
飞琼应和般喵了一声。
“我一个看不住,你就到处乱跑。嗯……尾巴上的毛已经全长回来了。”
它又喵了一声。
“二殿下应该对你很好。都胖成这样了。”
“喵!”
公子琰后退了半步,躲过路上飞驰而过的马车,同康上前追出去两步,大喊:“险些冲撞王子——你们这是要杀头的——”
“好了好了,别计较这些了。”公子琰抬脸把同康叫回来,“你陪我再进去。”
同康满脸错愕,却也没拒绝,跟着公子琰前后脚又进了三公子府。
猫从床下出去了,抓猫的四个侍卫因为失职领了罚,排着队绕着前院跑个没完。因为失去了猫而闷闷不乐的皇子回床上补觉去了。
花园里只剩了姬开自己。
姚锐不能喝茶,姬开叫人另上了一壶茶,坐在桌子前一边喝一边翻着一些书信。
同福忽然小步过来通报:“十公子又回来了,公子,还见吗?”
“行,请他过来坐坐。”姬开从底下抽出来一张纸,覆过来盖住底下的字。
公子琰抱着猫儿落座,忐忑了半天,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姬开笑了笑,说道:“从我家出门往西两条街,新开了个狗市。我给你两斤盐,二十两银子,你再去聘一只一样的猫。”
“你的这只留下,二殿下看上了,很合他的眼缘。”
“可、可是……”公子琰本是来叙旧的,听闻此言倏而瞪大眼睛,几乎要哭出来,抱着猫的手不自觉微微颤抖。这下更是说不出话来了。
姬开叹了口气,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再抬眼看向他时已经不是商量的口吻了:“二殿下什么手段你知道。你命大,躲过一劫,难保他不会再出手要你的命。我是绝对保不了你的。”
姚锐叫人买通了燕国一个低级士官,让他找机会在战场上弄死十公子,不惜赌上了亲妹妹的性命。
谁知道他水土不服走哪病哪,根本没机会上战场。
甚至没病死。
“一只寿命不过十余年的畜牲,和你还有几十年的大好人生,你打算怎么选?”
姬开撑着脸,眼底装满了笑意,对这种难为人的问题似乎极有兴趣,只饶有兴味地看着公子琰,期待他的选择。
“……好吧……”公子琰把猫放在桌上,终于落了泪。
这猫咬人,姬开不太敢碰,便任由它卧在桌子上乱叫。
姬开把茶水挪开,免得落入猫毛,宽心答道:“聪明。”
同福很快拿来了民间聘猫要用的东西,包括那两斤盐和二十两银子,送到了同康手里。
“你要是想它,随时来看也行。横竖母亲去世了,不用担心她爬起来打你——”姬开把杯中的茶水喝完,杯子放回桌子上,“想必她九泉之下也是安心的。”
毕竟在她眼里最重要的、最不重要的都是公子琰。公子琰对她的感情也很是复杂,既爱,又恨。
公子琰欲言又止,最终问了一句:“你最后和她说了什么?”
没见到她最后一面,一开始也许快慰,现在只剩了后悔。
姬开已经站起了身子,正打算离开,闻言转身,好像很意外,他稍微愣了一下,方才说:
“这个啊,我说:‘黄泉路上,不必找我。’”
王夫人最终有没有想起来他不确定,只好用短短八个字让她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