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锐随手把纸放在马车里,抬起头来,余光却见决明子背后的园林门口处,有一男一女站在一辆奢华的马车旁,粉衣罗裙的女子先上了车,那宝蓝衣衫的男子还立于车下。
从前未曾听过这园子里有住人,姚锐不由好奇指向那车子,问决明子:“那边那个是谁?”
“吴王第七子,太子允。”决明子转过身去,远远望见正登车的蓝袍男子,淡然说道。
“他要上哪儿去?这个时辰,他不该与吴王在王宫等我过去?”
姚锐实在更为好奇了。按理说,皇子作为使者出使,平级的吴王应当与太子一同迎接才是,而当初诏令上写的未时议事,现在约莫是申时,太子再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座精致的园林前。
决明子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随后忽然说道:“吴王今日酉时会在回清楼设私宴,太子也许是要赴宴去。”
不知道吴王为什么不在宫里设宴,一定要在酒楼开宴。
决明子见姚锐笑了笑,眼底却满是冷意,接着冷冰冰的声音传进耳畔:“三日后这个时辰,我要听到他的死讯。”
“得令。”决明子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抱拳行礼,接着便下意识拔剑往马车那边去,很快又硬生生止住动作。
在这里杀人太过显眼,难免引起嫌疑。作为一个杀人如麻的刺客,一时按捺不住本性也正常。
“九里香,继续查三山教的事,如果能查到许之臣的罪证,一并收起来。还有,路上碰到了刺客,此事也顺便查一查。”
姚锐手肘撑在窗子上,指节贴在唇瓣上,嘱咐着下人,“决明子,你去支会三公子的下人,我会在他那里暂住。”
两人领了命令,行礼准备离开,却被主子叫住了:“先别走,苦木哪去了?”
决明子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九里香挠挠脑袋,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
“呃……不知道。他也没跟着我们到汉昌来,不该留在长安跟着您吗?可能落在后面,殿下别着急,过几天他说不定就到了——你也知道他这人,嗐!”
苦木的能力没决明子九里香出色,脸也不过普通人样貌,在整个暗卫团队里都没什么存在感。
不过姚锐要是在长安经常见着他——那现在也不必询问了。
“算了,你们走吧。直接去回清楼。”姚锐揭过此事,放下帘幔,慢悠悠端坐在座位上,吩咐道。
决明子和九里香行礼翩然离开。
二皇子的声音鸿鸿然如萧韶之乐,动听之余还有皇室的威严,令人下意识就想臣服。车夫与侍卫都不敢多说什么,唯一能做的便是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回清楼是个著名的酒楼,前身是个有名的医馆。
只是结构还是三百年前的古款,门口高高立着一根旗杆,上面挂着一张泛黄的帆布,上书“武和”二字。
姚锐无心去欣赏酒楼的什么建筑美结构美,趁着天还没黑,抱着舆图施施然下了车,随口吩咐车夫和侍卫赶紧离开汉昌回长安复命去。
酒楼一层立着一个女人的雕像,旁边挂着对联:“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不知一个酒楼挂这两句诗是何意。
姚锐只觉得这给乞儿施粥的地方不好久留,便抬脚上了楼去。
二楼的人鱼龙混杂,有白衣的侠客,也有短衣的平民,更有长袖的文人和抱着琵琶的歌姬。
人群中有一穿着枣红圆领官袍的男子格外显眼,此人面相温和眉眼俊朗,一双含着七分笑意的眼睛极招人喜爱。
吴王第三子姬开,字子启。
姚锐想起九里香对他的评价,心下烦闷,但也只好上前去,打断了姬开与另一穿着官袍的官员的交谈:“公子开,幸会。”
姬开微微愣怔一下,眼波流转之间认出了姚锐,他立时推开了那年轻官员,笑着向姚锐行礼:
“二殿下怎么到这儿来了?路上遇到什么事儿了来这么晚?我们在王宫等了半日,都当是您今日到不了了,父王正在楼上开宴呢。”
“没遇见什么事,只是路上睡着了,下人不敢叫醒我。”
姚锐面上并没什么表情,只是眼中流出一丝嘲讽般的笑意,“不过太子既然投我以桃,我自然会报之以李。这一点就不劳烦公子费心了。”
路上碰见了几个蹩脚刺客,险些就被姚锐带的唯一一个侍卫连锅端了——这年头要找好的刺客还是得从齐国雇。
姚锐不清楚那些个班门弄斧的刺客究竟受谁的指使,不过最有可能做出此事的只有太子允——真相如何还是得等九里香查出来。
太子允对他既敬、又畏,当然也隐含着一丝……他的宗族兄弟眼中都有的不屑。
否则也不会背地里说他是无福之人。
他眼神中略带着审视,仔细观察着姬开的神情。
并无异常。
姬开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听到太子的那投之以桃时露出些许诧异,旋即他说道:
“殿下既有心疾,多休息休息也是好的。不过也不知子信送了你什么大礼,连我这个跟他最亲的兄弟都不知道——当真是欠揍了。好了,现下随我上楼赴宴吧?”
虽然是商量的口吻,姬开修长的手指已经搭上了他的胳膊,力道也是不容拒绝。
姚锐也没挣扎推脱,随着他便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