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眉僧恼羞成怒,把僧袍狠狠一撕,大喝一声往沈轻随咽喉掐去。
沈轻随已经被逼到角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该有的疼痛却没有来,抬头一看,却见谢负尘一头乌发尽数散开,束发的木簪化成一把拙朴而锐利的木剑,挡在他身前,生生斩断了黄眉僧的一只手。
黄眉僧冷哼一声,挥杖朝人脚下一扫。谢负尘避得更快,剑锋往他颈部削去,黄眉僧执佛珠一挡,砰的一声响,两者撞在一起,震得人耳中嗡鸣。
谢负尘趁他一瞬恍惚,手中剑影轮转重叠,叫人根本看不清他的动作。金光霍霍,虚实相欺,转眼间两人已拆了数招,只听“哧”的一声,木剑已深深没入黄眉僧的腹部。
黄眉僧一脸愕然,呵呵狞笑着将腰身一挺,谢负尘连同木剑被一同逼退数步,几个翻身落地,双瞳浸血,一息未喘就又向他刺去。
沈轻随看得呆了,他知道谢负尘的剑法不一般,却不知道已经强到了这种地步。
这些年来,谢负尘专心在术阁修习,除了跟宋湖切磋以外很少碰剑,偶尔被他逼着去参加花朝会上的剑术比试,结果也是有输有赢,泯然众人,问了就是浅浅一笑,说是“技不如人”。现在竟能和这个玄德寺长老级别的人物打得有来有回,以前分明是故意藏拙!
沈轻随一时间不知道该生气他的不自重,还是该欣慰他的不卖弄。
马上又回过神来,趁他们二人战得正酣,吐了自己一手血,偷偷溜到一边。
黄眉僧没想到这小子竟然如此难缠,正觉心烦气躁,忽听见有人叫道:“师叔救我!”往后一看,沈轻随正笑嘻嘻地站在他背后,手里还抓着一个面目惊恐的和尚。
既然搞不定耍剑的小子,不如抓这个放火的当人质!黄眉僧拂袖挥开谢负尘,飞身往沈轻随的方向扑去。
沈轻随不闪不避,任由自己被捏着脖子提在半空,脸上却还是笑着的。
黄眉僧手上越是用力,就越是觉得无力。他身上的法力正顺着手臂筋脉,汩汩地流向沈轻随,两人四周泄开刺眼的金光,地上血阵粼粼,妖冶而诡异。
不好,着了这家伙的道了!
黄眉僧一声怒喝,猛地将他甩出——没甩动,沈轻随像长了钩子似的紧紧扒住他的手臂,脸上含血的笑意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恰在此时,虚浮的古寺幻影轰然碎裂。
呼……呼……
沈轻随刚睁开眼,就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对水盈盈的眸子。这双朦胧泪眼见他醒来,欣喜地一眨,两颗豆大的泪珠倏然落下,顺着鼻尖淌到了他的唇上。
冰冰凉凉的。
沈轻随正觉得口干舌燥,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舔。
谢负尘胡乱把脸一擦,唤道:“怀微君。”
偏头往四周看了看,沈轻随心中叹息,临时画的传送阵果然不太靠谱。
这是一个纯种的荒郊野岭,上不着村下不着店,找块干净的能躺的地方都不容易。弟子们都已经醒了,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边调息,另外不知道为什么,那几个破和尚也被一起送了过来,正倒在地上,被一根粗壮的麻绳捆成了一团。
沈轻随则被谢负尘带着靠在一颗树下,头枕在他的腿上,身下垫的是他脱下来的外衣。脸大概也已经被擦干净了,舔泪的时候没舔到胭脂,嘴里浓浓的血腥味也没有了。
除却仍然滞涩得难受的喉咙,以及几乎散架的骨头以外,微风拂面,美人在怀,倒也称得上是赏心悦目。
沈轻随心态很好地闭上了眼睛,缓了半天才说出第一句话:“剑法不错。”
谢负尘扶着他肩膀的手明显一僵,怔了一会儿:“弟子知错。”
沈轻随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道:“你是个使剑的天才,去拜无阙剑为师吧,别跟着我了……跟耍帅过不去,你有病啊?”
他颈上被佛珠勒出了一条触目惊心的淤痕,说话很是艰难,可惜改不掉满嘴跑马的尿性,都这样了还不忘调笑两句。
谢负尘看得又是生气又是心疼,难以自抑地发起抖来,一颗心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膛,眼睛活像春雨里的池塘,没一会儿又蓄满了水花。他这回连擦都不擦了,泪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全部砸在了身下人的脸上。
可怜怀微君全身上下只有舌头和眼珠还算灵活,一个忙着舔泪,一个忙着乱转,心中茫然是哪句话又刺激到了他,明明说得还挺诚恳,挺幽默的吧?
他这么想着,又死活不知地笑道:“好好的春天,怎么下起梅雨了?……唔,好酸,不好吃……给我换点酒来。”
谢负尘气道:“都这样了还想着喝酒!”
沈轻随道:“逗你笑笑嘛……不好笑吗?”
谢负尘偏过头,不说话了。
沈轻随嘴一瘪,挣扎着要爬起来:“哎哟——宁玉缺,无阙剑,好师弟——快来救命啊……你再不来,师兄我就要被一头秃驴打死了……”
谁知刚喊到“秃驴”二字,谢负尘布下的匿气结界就隐隐传来了碎裂之声。
沈轻随刚放下没多久的一颗心顿时又被吊到了嗓子眼,心中怒吼:“不是吧,运气真的会这么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