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尤辜雪也不作隐瞒,又扔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自然,我的考核卷宗比较难,那几天没有进展,就随便抽了个府衙卷宗来看看,谁知道,这就看到了贺家的案子,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匕首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鲁三平将其在手上转了转,而后恶狠狠的抵住她的脖子。
“姑娘,有些缘分,还是不要的好。”
脖子间传来的刺痛感,促使尤辜雪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轻笑一声:“你以为,我来这揭穿你的冤假错案,会赤手空拳吗?”
话音刚落,鲁三平只觉得浑身软弱无力,手中的匕首陡然掉落,整个人跌倒在尤辜雪的脚边,纵使粗重的鼻息吹起地上的灰尘,也动不了分毫,只是能说话而已。
鲁三平也不敢大声的呼唤,生怕让屋子里的母子听见,他咬牙切齿的低喝:“你不是也喝了?你为何没事?”
尤辜雪低头灿然一笑:“想知道?就不告诉你!”
鲁三平气结,只能睁着一双眼睛瞪着她。
这蒙汗药是她从林绾绾那里要过来的,所以一早就已经吃过了解药,不然,也不敢上门挑衅。
“姑娘也没有证据吧?否则,今日就合该带着府衙的人来抓我入狱了!”
尤辜雪摸了一把脖子间的血液,流的不多,没有她当时在床上割腕时流的多,也没有那个疼。
“贺家在当时是贺县的首富,虽然家财万贯却无法得到仕途,为此和九大世家之一的叔家进行了一场官职的交换,可惜,贺家砸给叔家的钱不计其数,也依旧得不到一个入仕的机会。”
各个时代都有阶级划分,只是在这个古代很明显,士农工商,商人的子女,不具有科考的资格,所以再有钱,也无法实现阶层跨越。
“买卖官职是重罪,贺家便想将这件事告发,惹怒了叔家才被灭的门。”尤辜雪将自己的这些天顺道推理出来的案件过程,全部说给鲁三平,她蹲下身,“我确实没有证据,但是,我尤家有能力将这件事重新启封,再度调查,你信吗?”
他当然信,在府衙第一次见到这个世家小姐的时候,不止他,甚至可以说全部的人都看不起她。
这个阳月女案,所有人都像是在陪着世家小姐玩闹而已,可谁知,第二天,这尸体是上门找她来了,案件在她的手里有了新突破。
尤家虽然被贬了一级,可地位还是比叔家要高上许多的,要是真的上书重新查这个案子,未必不可。
鲁三平不再挣扎,声音里有些哽咽的开始诉说了关于吴拙言的一切,他只是个捕快,纵使尤辜雪是个姑娘,他也不能动手,否则,尤家报复起来,他的妻儿又该如何?
“事情是如姑娘猜测的一样,贺家那件案子,是个冤案,也是我和吴拙言一起办的冤案。”
鲁三平告诉他,其实吴拙言是个寒门子弟,苦读十几年,三次才中举,被派来贺县做县令的时候,意气风发。
当时贺县大大小小的案子,他都是一丝不苟的办着,后来也因为这点耿直的性子,得罪了不少人,这个县令没做多久,就被贬了。
可他的名声好,朋友多,也愿意帮他重新上任,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捉弄人,吴拙言第二次上任的县令,依旧是贺县,而这一次,还是因为他的耿直,以至于他被排挤。
恰逢此时,他的发妻生病,所需要药材极为珍贵,县令的俸禄根本不够,所以,当贺家出事的时候,叔家找人给吴拙言带来了信,若是能压下此案,不仅可以给钱,还可以让他直升刑部员外郎,而鲁三平是当时贺县里的班头,所以,叔家的人也找了他。
因为当时贺家的人命状子是贺家的女儿贺云娘提的,也是贺家唯一的幸存者,为了以防万一,叔家来人找他收了这条人命。
酬劳就是府衙的捕快之位。
说到这,鲁三平却又自嘲的笑了:“这吴拙言确实是个好人,贺家三百二十一条人命压在我们的身上,其实也很难受,他受不了这样的折磨,本想一死了之,可是家中的发妻生病还需要他,他便在家里,自己废了一条腿,以此赎罪。”
尤辜雪在看这个贺家案的时候,虽然知道这桩冤案会很惨烈,可没有想过,竟然会是如此的情形,三百二十一条人命。
呵,就算是光挖坑,得挖多大,才能将人埋完。
“他的发妻得的什么病?”
鲁三平道:“是痨疾。”
那也就是肺痨,难怪呢,这种病在现代都不好治,何况是古代。
“这痨疾她得了多久了?”
“是五年前就有了。”鲁三平现在整个人都被控制住了,对尤辜雪的话是有问必答,“说来也奇怪,我还记得,当时的大夫说过,这个痨疾严重,吴夫人应当是熬不过第二年春的,可是她到现在都还好好的。”
这么一来,她就更加的确信,吴拙言定是那长生会里的老主顾之一了,只要明日燕熹的名单里有他,她的猜想就不会错。
以人血入药,惨绝人寰。
鲁三平就看着尤辜雪笑了一下后,抬脚便要离开,他焦急的喊道:“姑娘!姑娘!我的事……”
尤辜雪驻足,纤细的背影在地上拉出一条细长的影子,她声音冰冷道:“该偿还的,你躲不掉。”
就是这一句话,将鲁三平因喝酒而上脸的血色,霎时间就吓褪了,他的泪水瞬间涌出:“姑娘……姑娘饶命……我还有妻儿在……如何能丢下他们……姑娘……没有我他们该怎么活……”
“鲁三平,你有想过,若你的儿子知道他爹是一个杀人犯,该如何看你,又该如何自处吗?”
鲁三平趴在地上,哭声戛然而止,一时间无言以对,只能在泪眼婆娑中,无可奈何的看着尤辜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