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未过,祸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人自危。
凌王被殷宣威软禁在了凌王府,彻查闹事妇人一事由御史台负责,月底之前必须要结案。御史台搬到了宫内兰台,就在未央宫的前殿附近,直接听从殷宣威的命令。
郑卿远在高禖祭上锋芒毕露,刺杀了闹事的妇人,按理说本应该赏。可是圣意难测,郑坚手中的监察大权却因此转交给了御史台,如今他有其名无其实,拖着病恹恹的身体到东南闹水灾的州郡搞重建去了。
桓秋宁挂着御史台的牌子,名正言顺的进入了九华宫。
九华宫内的陈设素雅,看着不像是后宫嫔妃的宫殿,倒像是城外空寂的私宅。
簇簇攒攒的海棠在流淌的月光中悄然怒放,虽然无香,却艳美绝伦。娇艳欲滴的海棠花,在荧光的月色中格外让人心生怜爱。
自从照芙晴入昭玄寺后,此处一直闲置,很好会有宫女前来打扫,宫内陈设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桓秋宁弹了弹手边的白玉瓶,道:“出来吧。”
房梁上飞下了一个人,落地无声。十三蹑手蹑脚地走到桓秋宁身边,道:“十一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别动,里边有条蛇!”
已经晚了。一条蜡黄色的毒蛇猛然伸头,蛇信子眼看就要舔上桓秋宁的手背,只可惜软剑来的太快,蛇信子刚伸出来,便被一闪而过的软剑割断了!
“好身手!”十三拎着蛇尾,把毒蛇装进了随身携带的布袋里,“留着吧,我带回去制点毒药。”
“你有没有闻到一种香味?”桓秋宁四处打量着,“似曾相识的香味。”
“这里是丑妃的故居,有女人用的香胭脂水粉很正常吧。”十三道,“等等,十一哥,你把人花给踩了!”
桓秋宁道:“我可没那兴致来这采花。”
“脚底下!你把人家的花踩在脚底下了!”十三指了指桓秋宁的靴子,“这是什么花,我怎么没见过啊!”
桓秋宁低头一看,一枝大朵千瓣的白色花正躺在他脚底下,隐约飘着一点芳香。这种花,他也没见过,不过有点可以确定,此花尚且新鲜,应该是被人刚采下来不久,这说明今日九华宫有人来过。
这个人不仅来了,还明目张胆的留下了一条蛇和一枝花,桓秋宁很难不想到一个人。
十三本来想说这花像蔷薇,可他还没来得及说,便被桓秋宁捂住了嘴。
“嘘。有人来了。”桓秋宁把十三带到屏风后,指了指房梁,“上去,先藏起来。”
十三拍了拍手,踩着屏风飞到了房梁上。桓秋宁则躲在屏风后,静待时机。他转头,看到了一张画像。
人未至,银铃声响。桓秋宁勾了勾嘴角,心道:“哈。是照山白!”
桓秋宁踮起脚尖,扮做一道鬼影,从左飘到右,还弄了两缕长发甩在身前,嘴里哼着咿咿呀呀的小曲,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呕哑嘲哳难为听”。
他以为只要略施小计,肯定就能把照山白吓跑。没想到来人在屏风后驻足,淡定道:“幼稚。”
“……”桓秋宁一股无名火,“好没劲啊,照山白,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吗?我真好奇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照山白长身鹤立,神色冷淡道:“除了你,没人这么无聊。”他捡起地上的花,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夜深人静,孤身一人,私入宫闱,照山白,你胆子不小啊。”桓秋宁调侃道,“莫非,你对宫里的女眷有非分之想!难道是一眼定情,然后私定终身,最后明知不可为而强取豪夺!妙哉妙哉!”
虽然照山白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但是他觉得照山白一定很想给他来上一拳。
奈何此人脸皮巨厚,他继续撒泼道:“不要灰心嘛,如今郑坚已经收拾行李去泸州修石堰了,现在你独掌御史台,可是三品大官,什么样的姑娘能拒绝你呀!咱们丞公子以后可就是万花丛中过,你独领风骚啊!”
照山白温声问道:“那你呢。”
“……啊?!”桓秋宁一愣,他指了指自己,“是我吗?别吧,你不会真是……”
照山白继续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桓秋宁偷偷舒了一口气,抬着眼皮道:“我能干什么,瞎溜达,转着玩呗。”
他抬指弹了弹桌案上那朵花,问:“照山白,你知道这是什么花么?好香啊。”
“荼靡。”照山白回应道,“只不过这种花一般开在夏末,现在这个时节除非是在纵锦山,不然很难看到。”
桓秋宁捏着下巴,认真道:“你说它就是传说中的荼蘼花?据说它象征着分离诀别,穷途末路。这种花不适合送给女孩子吧?”
照山白解释道:“它还有一个名字,叫‘佛见笑’。”
听到这个词,桓秋宁想起了屏风后的画像。他转身,指着画道:“喔,原来这朵花是送给菩萨的。我看这画上的菩萨慈眉善目,就像活的一样。此画不凡啊!”
“画中人不是菩萨。”照山白走到屏风后,温柔地注视着画像,“他是我的弟弟,阿琼。”
虽然早有预料,但是桓秋宁还是有些吃惊。他问:“照琼的眼睛真如画上一般,只能向下看,不能把眼睛全睁开!真是神了!”
照山白微微颔首,道:“确实如此。阿琼从出生起便生了一这种怪病,太医久治无果,称之为失神症。此症并非是寻常的失智,精神如常,可是看起来像失了魂魄,目中无神,他的眼睛只能向下看,时隔很久才能眨一次眼。不仅如此,一到了夜里,便看不见了。”
桓秋宁仔细打量着画上的人,心道:“他有失神症居然还能替兄从军,实在是勇气可嘉。只可惜天妒英才,他没能落得个好下场。郁闷啊,冷甲军连有病症之人都能收编,难怪守不住东平关!”
他瞧着照山白心情不好,便把这些话咽在肚子里了。
桓秋宁给那朵荼蘼花洗了洗脸,结果越揉搓花越焉,他尴尬一笑,收回了手,道:“抱歉。这花有点害羞。”
“……”照山白道:“我见过陶思逢,他说今日肇事的妇人,曾在九华宫做过浣衣婢。我问过阿姐,她说不认识这个人,所以我联想到妇人今日在高禖祭上说过的话,怀疑她可能是荼修宜的人。毕竟,荼修宜曾经也是九华宫的主人。”
“我倒是不这样认为。”桓秋宁思索道,“她今天在祭天大典上发那样的疯,不就是为了让人想起已经死去的荼修宜,揭穿殷宣威的真面目嘛。但是这个人能在羽林军的眼皮子底下跑到仪式上去闹事,得有不少人给她开路吧。而且,荼修宜已经死了,死人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你忽略了一个点。”照山白补充道,“荼修宜是旌梁人,她死了,不代表宫里就没有她安插的旌梁人了。芝麻虽小,聚少成多。”
桓秋宁拍了拍照山白的肩膀,笑道:“那就更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