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晓生展颜笑了起来,话音中并无多少离别的伤悲,只更多是即将大展宏图的喜悦豪情:
“人各有志,安某先祝二小姐今后夫妻美满、琴瑟和鸣。江湖路远,有缘再见吧……”
沈婳伊着重刻意地叹下了一口气:
“安先生当年说我值得去心怀天地、学些更精妙高深的文章。学生跟着先生学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先生送与我的竟还是这嫁人的说辞吗?”
“二小姐此生若不嫁人,还想去干什么?”
安晓生只觉得她这话问得新奇古怪。他听她的话中隐有落寞,还是抽出了耐心宽慰了她几句:
“二小姐别过于伤神,二小姐学这些东西终究是有用的。寻常的女儿家,能识文断字嫁个普通男子就已经足够了。
二小姐见识学问比旁人深,则更适合去找位胸怀宽广、心存壮志的好儿郎。两相般配,以成佳话。”
“我学这般久,就是为了以更好的才学去寻更好的儿郎吗?”
沈婳伊陷入天旋地转般的震惊与茫然中:“安先生当年所说的值得,原是指这样的值得吗?”
“二小姐这般好的模样与心性,确乎是值得多学些的。耽于儿女情爱自然是蠢事,毕竟心有志向的男儿怎可能整天都记挂男女情爱呢?
二小姐若把那些可笑东西学透了,拿这一套出去待人,只怕那些好儿郎都要觉得腻烦,嫌二小姐整日只知拿了无所谓的情爱烦他,却不知替他分忧解难。”
沈婳伊无奈失望到反笑起来,她笑着同他道:
“好、好……那安先生可真是会替人着想,替那些所谓的好儿郎着想,生怕他们寻不到合乎心意的贤妻。”
“二小姐这话就差了,安某是在替你考虑,希望你能配得上更好的郎君……”
“罢了,就此别过吧,安先生。”她忽然觉得对他已无话可讲。
这么些年,终究是她想错了他,也误会了他口中的厚望与值得。
原来她身边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是一样的,让她养得好样貌、修得好性情,习精湛的女红、算复杂的账本,学文识字、心怀天地。
她所做的一切努力、花的所有心血,原不过都是方便她找位好郎君。
到底得是多好的郎君,才值得配她这十几年的努力与心思?沈婳伊心里忽觉可笑,他们真爱那位不知其名、不晓其貌的所谓好郎君,所以紧逼着教养她、驯化她。
怕她不够好,怕她不够美、怕她配不上、怕他无贤妻。
安晓生浑然不觉她心中失望的情绪如云海翻腾,仍是云淡风轻地补上了临别的最后一句话:
“娶了二小姐的儿郎,定有好福气。”
沈婳伊气恼不已,猛地推开了书桌上所有的笔墨书册。她转身离席,他们之间的师生之情止步于此、再无延续。
之后再相遇时,他已不再把她当学生,她也再不把他当先生了。他们有各自的执着与道理,师生之情了断后,形同陌路,几近敌对。
一切本该终了,他为何会赶在这时候送当初口头许诺给她的人物传记?
沈婳伊只觉得这一切没那么简单,安晓生从不会有那样的闲情逸致。
她再也睡不下去了,在天色初破晓时便起身披衣,拿起那本传记复又细细翻找了起来。
在她执着的搜寻下,这回总算发现了其中端倪。安晓生在每一处暗藏玄机的大梁字附近都点了不起眼的墨点,就像是印刷时工匠不慎沾上的几星墨色。
他点的墨点不多,整本书翻下来不过数字而已,寻得人眼乏心累。沈婳伊把那些字但拎出来组合在一处特地排了序,才勉强凑成了一句话:
安某在西海王军营内。
“安晓生,你果然不简单。当年我就知晓你背后有靠山,还需要你特地去学萧国话。林氏留你,居然是作这般大用,你还真是寻到了一展宏图之处。”
沈婳伊看出这其中玄机后,对接下来该做的事已然明了。等她再次见到东旭清时,她没同她多说旁言,只是直奔要紧要地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安晓生?”
“希雅,你说什么?”东旭清明显没从她这直接的询问中反应过来,仍在发蒙。
沈婳伊追问道:“你无需同我装傻,安晓生要见我。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而你一直在瞒着他、也瞒着我……”
她抬眼直视着她,每一句话都不再避让,旨意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