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是我们不该瞒着你。以后我们有什么东西都会分给你看,你别告诉夫人行不行,求求你了小姐……”
沈婳伊被她说中了心思,虽说触碰这些简直是离经叛道,但就算是离经叛道之物,她也好奇它究竟是何模样,是凭何被列为禁书。
她止了脚步,转过身悄声问道:“你们看的不会是那种春宫图册吧?”
雨荷撇了撇嘴:
“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又不是那些粗鄙小厮,看什么都只图新鲜刺激,脱了裤子就胡来。我们好容易跟着小姐习文学了字,就算看也得看那种有故事的。”
“什么故事,是教人如何卿卿我我的?”
“那也不是,不过就是些情爱故事,房事都写得隐秘,大部分的内容还是谈情说爱……”
碧纹见她起了好奇的兴致,也安定下心思与她详说道:
“不过小姐放心,这些是大姑娘爱看的书,男子都不怎么看的。安先生给的那些诗词文赋实在太无聊了,我们就想看点浅显有趣的……”
“真的假的?你们这两个妮子偷摸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我倒要替爹娘审审你们有多丢人。”
沈婳伊摆出副小大人的模样,装模作样地审查起她们私藏的话本来。
她一翻开,碧纹和雨荷的声音就一左一右地围在她耳畔说笑。
姑娘间的情意大多建立在隐秘的分享与谈笑之间,有个共同的能作把柄的秘密,更能让她们的关系紧密,有难以言说且心照不宣的窃喜感。
沈婳伊沉浸在这种亲近中,手上的那些话本都变得愈发有趣起来。
那些枯燥的、正经的诗词文册读来实在太费心神,动不动还得被先生催着背默。可那些脍炙人口的话本子,读来却可尽情的囫囵吞枣,浅尝辄止。
那段日子,是沈婳伊有生以来最憧憬且仰慕世俗男子的时日。
她对此怀有憧憬也不为过,毕竟那些给女娘看的风月话本里,那些男子可靠完美到足够卸下任何一个女子的防备,悄无声息地榨取她们的情爱与美梦。
她当年实在是太小了,远没到能被允许谈情说爱的年纪,对真正的男女情爱不仅一窍不通,就连真实的男子都未曾见过几个。
她至今都记着雨荷看那些话本时流露出的对男子的憧憬,以及她陷在幻梦里的感慨:
“唉,要是我也能碰到这么好的男人就好了。我也不求他跟话本里一样是什么王孙贵胄了,他能带我过上好日子,能宠着我也好。”
碧纹在她身旁笑道:“你真是看魔怔了,看故事图个有趣不就行了,你想自己干嘛。”
“我不为我自己想,谁还会用心为我想终身大事?”
“你小小年纪想什么终身大事呢,我们跟着小姐不就好了。小姐没带你过好日子啊,还想那莫须有的男人……”
许是因为看见沈婳伊在旁边,雨荷只是撇了撇嘴,并没答话。
她当年根本不明白雨荷心里的想法,现在就算想到也太迟了。她无法真带她过上好日子,因为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的,不会是她们的。
娘家的东西不是她的,夫家的东西更不会是她的。女人能拥有什么,思来想去,似乎只能去拥有那情爱话本里所说的男子。
只要拿了那男子的心,似乎就什么都有了。不仅能拿住容身之所、拿住情爱、拿住财富、更能拿住她们所需的一切。
她的心并不是男子的心,因此就算拿在手上,对女子而言、对雨荷而言也丝毫无用。她的心比不上男子的心。
这些想明白的东西渡穿岁月,横在她面前,她至今都想走上前去抱住当年的雨荷,同她呢喃说:
“别走……别走……”
别走去她不知道的地方、看不见的地方,走远了她就不知道她变成什么模样,也猜不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了。
当年她刺杀她恨不得要她死,当年她忽略她的伤痛陷在自己的苦痛中。真要揪起错,谁能把自己摘得干净。
她不是好姐妹,她也不是好姐妹,谁都不是,谁都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到现在想起,她都只敢在梦中挽留她、求她留下。
真若碰了面,她们是否会惭愧地什么话都不敢说,不想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抹去当初给彼此的伤害。
沈婳伊忽然很不忍想,更不敢面对,从梦中哭醒时,一片茫然。
今夜难安睡,就算是做不好的梦,比起梦见遗憾,还不如梦安晓生当年训斥她。她都是由着这本书想起了闺中旧事,分明是因为他。
沈婳伊翻了个身,怅然地叹下一口气,身心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