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子不见,姑娘的萧国话真越说越好咯。”
善做生意的人大多嘴甜,这家布匹店的老板娘也不例外。她虽瞧不见沈婳伊的样貌,但总能设法从别的地方夸她。
“真的吗?”沈婳伊反问了一句,兴致却并不在她的恭维话上。
她翻阅着老板娘递来的布匹样片,听老板娘介绍着各样布匹的行情时,在她滔滔不绝的生意话中插话问道:
“这就是近日卖得最好的布匹?我看这上面的夕颜花图案和之前的没太大变化呀,是因为用了新的织布工艺吗?”
沈婳伊边说边津津有味地对新出的布匹分析了起来,老板娘捂嘴笑道:
“姑娘猜得真不错,一看就是行家了。”
沈婳伊正在翻找的时候,忽然被一块水墨色的布片吸引了注意:
“这块布匹样片怎么设计得这般奇怪?上头一点颜色也没有……”
“这块布啊……”老板娘看后解释道,“是客人自己画了图案定制的,定的量也不多。我裁布样的时候顺手就把它剪进来了。”
在一堆五彩斑斓的布匹间,那块水墨色的布片显得尤为素净显眼。
沈婳伊拿起那块布,上头并没有什么复杂图案,只是粗粗用墨色做了晕染,灰白交织的部分隐有笔画,不像是图,反倒像字。
沈婳伊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上面是大梁字。她有许久曾见好好过大梁字了,猛然相遇,倒有异乡逢亲、恍若隔世之感。
布匹上头繁繁复复只写了一个大梁字以作装饰,那是个写得无比端正的“林”。
沈婳伊一反应出来那是林字,立刻问那老板娘道:
“这布匹的图案是谁找你定制的?那人长什么样?”
老板娘如实回复道:“看穿戴像是大梁那儿的人,是个中年男子。他腿脚不好,是坐轮椅来的,身边还有守卫呢。”
“他可有说自己叫什么?”
“他没说名字,只留了自己的姓,好像叫……”那老板娘见沈婳伊对此在意,只得努力在脑海里思索了起来。
“那个字是大梁字,我虽不太会写,但那字还挺好念,好像念……念什么‘安’……”
沈婳伊心下一沉。她所认识的能吻合这些描述的男子,除了安晓生再无他人。自五年前兴济一别后,她就再没见过安晓生。
她知晓安晓生一定活着,他五年前能卷入化金银走私一事,其后难保不会跟林氏有联系。
他是何时在林氏手下做事的?当年他来精绝帮给他们做先生,是否就是林氏的授意?
一提起安晓生,沈婳伊有太多事情想要询问。安晓生现如今为何会在萧国?他来往萧国究竟有几回了?
他在家店内设计这样的布匹是什么意思,目的是否是为了联系她?
老板娘见沈婳伊状态不对,试探性地问她道:“这位姑娘认识他吗?”
沈婳伊不清楚安晓生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是否直指于她。她抬眼瞅了瞅侍候在一旁的侍卫与仆从,他们皆算是西海王府的眼线。
眼下有这么多眼线都在盯着她瞧,沈婳伊几乎是出于一种身为细作的自觉,主动否认着:
“我不认识,我只认识这上头的字,是个‘林’字。”
“哎呀,那可真是巧了。”老板娘两手一拍,“那客人可是奇怪,定制这料子也不像是为了盈利的,只让我当普通布匹卖,还说要找认识他的老乡当知音人。”
“他说他是个写书的,若寻知音,只能留几本书,就当是互解思乡之情。
那几本书都是用萧国文字写的,是本人物传记,里头全是大梁那儿的人物。这书正好还剩最后一本呢,姑娘要不要看看?”
沈婳伊轻笑一声,佯装好奇地顺着那老板娘的话说道:
“是用萧国字写的?好啊,反正我闲来无事,看看也好。”
那老板娘得了话后,转身便离开了厢房,没过一会儿就拿了书来。这书一亮相,还是照常在每个侍卫仆从那儿都翻看查阅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递给了她。
沈婳伊默然接过那本书,打开一瞧,里头的内容确如老板娘所说,不过是些整理好的人物传记。正文下头穿插了些注释详解,隐约可见几个大梁字。
沈婳伊不觉得安晓生会平白无故做这种拿书赠知音的闲事,只觉得那书里头暗藏旋即。她装出喜悦轻快的腔调道:
“多谢你了,只是我如今一看书就头疼,还是回去时慢慢看吧。方才你所说的那卖得最好的布,能拿整匹给我瞧瞧吗,若合适我就买了……”
沈婳伊把那本人物传记随手甩给了身边的仆从,接着话题拐去了别处,再没放在那闲来无事的安先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