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总是少不了去了解人体的组织,说句托大的话,除却医生这一行业,画家也是少有的对于人体组织精通的职业之一了。
恺撒的肌肉并不紧张,这与他前几次欲要攻击他时的情况完全不同。
这点异样才让虞宴松开了手里抓着的药剂,他将双手垂在了自己的身体两侧,空荡荡的手向对方表示着自己并无敌意。
恺撒死死盯着对面的亚雌,思考着待会该从何处下手,却不料这只该死的亚雌竟是又再次不怕死地出了声。
“殿下,您的伤..包扎怕是不太管用,我带了这个,不知道有没有用。”
恺撒的目光顺着亚雌的手看向了那只浅蓝色的舒缓剂,是亚雌仆从经常会得到的款式。
杂质很多,效果差到哪怕是雌虫的表面伤都无法完全根治,但也不算是完全无用,至少麻痹镇痛的作用是一等一的。
麻醉剂是亚雌专用的舒缓剂里最常放的东西,这种药剂造价便宜对于亚雌来说又效果奇佳。
他大概知道皇宫里的亚雌每天大概只能领到一瓶,不少亚雌都很宝贝这个东西,轻易是不愿意拿出来的。
为了套他,倒是舍得下血本..
恺撒看着笑得傻兮兮的亚雌,不由在心下评价道。
蓦地,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顶着那张惨白的脸笑了起来。
“..我受刑后的三天内是不被允许服用任何具备医疗作用的药剂的,如果有虫知道你把这东西给我,你会被拉去神殿也抽上一顿鞭子,对了,你知道鳞鞭吗?”
这句话像是吊足了胃口,恺撒才满怀恶意地将剩下的话说了下去。
“执鞭者行刑的时候会用鳞鞭去沾谟兽的血,那种兽类的血是具有腐蚀作用的,鞭子掀起的鳞片中间有卡槽,一鞭子下去不仅能把你的肉带起来,还能让里面咕嘟咕嘟得冒泡...”
恺撒这会倒也不像刚才那般激动了,反倒是绘声绘色地和虞宴分享起了那鞭子的厉害,像是在讲什么代入式鬼故事。
“所以啊,像你这种异兽一口就能吞了的亚雌,要是被那种鞭子抽中,你身...”
“是这样啊..那我回去给殿下多拿几瓶舒缓剂吧。”
过了好半晌,久到恺撒都要以为对方被吓傻了的时候,才缓缓传来了亚雌的声音。
青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像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以前不知道的知识,在说完这句话后,青年疑惑地继续问道。
“殿下知道几瓶会比较有用吗,我那还剩下五瓶,会不会不够用?”
恺撒像是一只被捏住了嗓子的鸭子,所有恶作剧般的嘲弄顿时被一拳打回了肚子。
他看着对面挂着满脸询问表情的亚雌,脸上带着讽刺的笑有些僵硬,活脱脱像是一个恶作剧破产了的孩子。
“你他妈是不是耳朵有毛病,我说...”
“可是殿下又不会告诉其他虫不是吗?”
树林中的鸟叫声顿时高了起来,吵得恺撒有些烦。
他听不清亚雌的声音,却又准确地识别出了对方在说什么。
“谁说我不会。”恺撒语气泛着冷,把“我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行事风格摆在了明面上。
要点脸的虫受到这种羞辱,怕是都要扭头就走了。
恺撒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亚雌,心里默默记着数,思考着亚雌会在什么时候受不了。
“嗯..那算了。”
果然..他就知道...
“殿下去说吧,这是殿下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我从来不后悔。”
那双湖蓝色的眼睛眨了眨,迟疑的情绪在青年的眼里一闪而过,随后就静静地沉入了对方那片宛若贝格尔湖一般的蓝色当中。
恺撒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先回去拿药剂,殿下等我一会。”
黑发的青年朝恺撒挥了挥手,转身又要急急忙忙地朝来时的路跑去,就像他刚刚离开时一样。
神经病...
恺撒翻了个白眼,不去看他,他自顾自地低头处理着自己身上的伤,却还是在对方马上要跑出石子路的时候,烦躁地“啧”一声皱着眉头大声嚷道。
“滚回来,一瓶够用了。”
*
“你不是说不用包扎的吗,你这包的是个什么鬼东西?”恺撒扯了扯自己手上被扎成了个蝴蝶结的绷带,满脸挂着不耐烦。
完全是故意的虞宴,当着眉头拧成了疙瘩的雌虫无辜地又打了个蝴蝶结,语气有些迟疑。
“可是伤口撕裂很大的话,这样包会牢固一些。”
“废话,我自己撕得裂的能不大吗?你们地下城都不教生理知识的吗?雌虫受伤越严重恢复越快。”
恺撒把喝光了的舒缓剂随手扔在了地上,鄙夷地朝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亚雌。
“嗯...那要不我拆掉?”
“文盲...”恺撒瞥了他一眼。
“哈哈哈虞宴!第一次有人叫你文盲欸,这感觉新不新鲜!哈哈哈这家伙嘴真够损的,我怎么就没有这嘴巴。”
系统神出鬼没地在意识里“噗”得笑了出来,像是受了很久的恶气被谁一口打通了。
“他不是人,那不叫嘴。同理,你也不是人,估计也很难有嘴。”虞宴垂着头,面无表情地狠狠拽了些绷带。
旁边的雌虫肌肉顿时紧绷,不难看出是被痛到了,但不知是顾及着面子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竟是一声也没吭。
过了许久,虞宴听到被自己裹成了个粽子的恺撒问他。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
虞宴将手里的东西收到了袋子里,闻言笑着望向了刻意没有看他的恺撒。
“以利亚。”
“我叫以利亚。”
随着绷带将身体覆住,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渐渐淡了些,被盖下去的槐花味默不作声地飘了过来,萦在两者周围。
月亮爬上了高空,恺撒坐在冰冷的青石沿上,抬头望着那张带着浅笑的脸,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抽了抽..
他有些烦躁地避开了视线,转移注意力似地“噢”了一声,便扫视起了四周的物件。
“你那袋子刚才装了什么?我记得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拿了,不会是准备好的药吧?”恺撒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眼睛眯起了一丝危险的弧度。
他每个月的受刑日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也仅仅是皇室和神殿的虫知道而已,怎样也不会是一只亚雌...
虞宴看了眼自己手里的那个袋子,倒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恺撒异样的眼光,随口回道。
“哦,刚才装的是垃圾。”
原本正在脑子里阴谋论的恺撒卡了一下壳,顿时尖叫出声,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
“你说什么?你拿装垃圾的袋子..给我装药?”
身旁的雌虫像是一只突然被点燃的炮仗,看着神情越发激动的雌虫,虞宴迟疑了片刻补充道。
“也不是垃圾..就是我的床..今早塌了的那个..”
那晚的恺撒觉得自己绝对是脑抽了,才会让这个既“文盲”又“势利”的亚雌靠近自己。
他像是一只被拔了羽毛的孔雀,咋咋呼呼地就起身跑回了房间。
而此后的后半生,恺撒却时常会想在花园里陪着虞宴写生的时候,问他一句话。
为什么会在那日偏偏选中我最喜欢的那株矮小的月槐,又为什么会在一众雌虫里独独选中我。
但是他不敢问,可能那晚的风早已给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