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翎,你觉得你阿姊未来会怎样?”
没想到太子会专门提到长姐,苏翎叹着气,声音不自觉颤抖起来:“能怎样?爹不愿长姐和离,竟放任她在袁氏被婆母搓磨。我知她苦,但也无法改变父亲的想法,只盼自己将来能多立战功,换得她后半生的自由。”
季尧年想到了自己去求的那道圣旨,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本应该是苏翎不惜背负忤逆骂名,也要逃出家里,为长姐求来的最后一丝希望。
“我好像也有一个姐姐,她是这个世界待我最温柔的人,可惜……我记不清了。”
季尧年虚张着手想要抓住什么,最后翻遍回忆却只在某个角落里看到一张快要模糊的脸。
苏翎知道季尧年口中的人是远嫁剑南道的宝庆公主,他很想开口劝慰她不要难过,但又觉得对方也许并不需要自己多嘴,他这么做只会惹来她的厌烦。
在无声的夜里,他能想出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剖开自己的伤口显示诚意,让她看看自己过去的那些伤痛。
苏翎故作轻松地回忆起来,语调平静地说道:“世间总是对女子苛责些,我记得阿姊出嫁前恣意洒脱,最喜欢那些新奇玩意,与我闲谈时,常常提到她幼时随母亲走过的边塞风光、江南烟雨,没想到只是几年光景,她便被困在宅院里,郁郁不得志,活像一只被折了翅的鹰。”
“我自知无法做到真的感同身受,只觉得阿姊不该这样过完自己的一生,她能走的路不多,我虽不算聪慧机敏,但也愿意为她一搏。”
听到这番话,季尧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但她实在没有办法去共情一个将来可能会杀死自己的人,她自认不是什么救世主,也做不来什么感天动地的大善人。所以哪怕苏翎有千万般苦衷,还是护住自己的小命更重要。
“苏翎,你的帐子上怎么会有只雀儿?”她盯着那只鸟看了好一会,心里实在是好奇,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苏翎原本还在沉浸在伤感的情绪里,听到季尧年这般问,他连说话都有些磕绊:“具体什么鸟我也不清楚,那是母亲特意绣的,因为我乳名唤做雀奴。母亲觉得这鸟有守护的意思,可护我平安,便时常在我随身的物件上绣这种图样。”
季尧年轻轻嗯了声,打算明日仔细看看这雀鸟长什么样,说不定它还能成为自己完成苏翎这个任务目标的突破口。
就在苏翎以为她要安寝的时候,他听见太子轻轻地对自己说:“苏翎,以后别在这样了,如果你真的准备入朝,那就不要随便告诉别人你真正的想法。那些痛苦在你没有成长的起来的时候,只会是你的软肋,哪怕日后你习惯了它们的存在,可只要有人一提起,那里还是会隐隐做痛。苏越鸣……你要学着别那么善良。”
许是因为那道声音太轻了,苏翎竟分辨不出那到底是现实,还是自己臆想的幻梦。
翌日,苏翎早起练完拳便在院子里等季尧年安排今日的行程。
“今日天气倒是不错。”季尧年从屋里走出来,在晨光中微眯着眼,确实感受到了春日的温暖。
苏翎原本想说什么,突然看到了小院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着一个人,他随手从武器架上抽出长枪,上前一步将季尧年护在身后。
那人完全忽视了他的举动,而是恭敬地看向他身后的太子,在取出信件后叉手行礼道:“殿下,您之前吩咐林尚宫的事情不得耽误,臣知道您不喜被打扰,但……这是林尚宫今早送来的。”
季尧年伸手将苏翎横着的长枪按下,笑着接过书信:“她这般忙,竟然还有时间抽空给我写信?这次难得能想起我,怕不是又有什么要紧事要说吧。”
苏翎在一旁看得清楚,那信封上是用一笔娟秀字迹写的六郎亲启。
季家六郎,便是自己眼前这位。
能唤太子这般亲昵称呼,这些写信的女子想必和太子关系匪浅。
苏翎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知道太子殿下心仪男子,却还同别的女子纠缠不清,他想,是不是只要是她看上的人,便都会被这般温柔地对待。
无论是昨日发现她亲手绘制那病奴大胆赤|裸的私房图,还是今早对这女子明晃晃的特殊关照,她甚至把对方置于自己的权柄利益之上,哪怕是说出口的旨意,都不及那人的一纸信笺。
即便那个女孩子都不怎么关心她,她却只会温柔地抱怨对方太忙,不然为什么最近都不来找自己。
看着她读信时眉眼间的笑意,苏翎沉默地站在一旁。
读完了信,季尧年笑容逐渐消失,皱着眉吩咐道:“孤这就回宫,苏翎,你且留在家中处理事务,不必急着去东宫上值。”
苏翎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就这么从院里消失了,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分给自己。
她就这么把自己扔下了……
殿下是嫌弃他家里与肃王太过亲近了?
还是单纯地不喜欢自己……
苏翎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活像只被人遗弃的落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