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讨论一直都很顺利。宋士威经验丰富,容翊淮虽年轻,但上次去边境一趟,已将那边的情况摸了个清清楚楚。
因此进行得很快。半个时辰后,容翊淮顿了顿,又道:“宋将军,当前北境尚较为和平,军费大约会再次缩减,您的想法是?”
宋士威听了这话,原本看着瓷杯中漂浮茶叶的双眼有些疑惑地抬起,望过去:“这是大势。但北边入冬早,冬天长。相应的,防寒和取暖物资的数量会大大上涨。”
“边地苦寒,尤其是冬天,说一句冷意砭骨也不为过。那些将士们原本便指着军饷才能撑下去,此时若裁减军费,不是好主意。有什么变动,等到来年春天再说。”
容翊淮听了这话,表情未动。想来这答案他一早也就知道。
那抛出这个问题来,是为了什么?
宋士威抿了一口茶,浓烈的苦味窜上来,他缓缓道:“阿灵今天在府上。”
“你想见她?”
容翊淮笑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宋将军。”
“从半柱香之前,你就在拖时间。”宋士威也直说了,他虽年纪大,但洞察力比年轻时甚至更好,轻易便看出了容翊淮的目的。
“虽说男女成亲前最好不见面,但你毕竟要去好几个月,见一面也无妨。”他道,“去吧。”
容翊淮起身,给宋士威行了个礼,便大步流星地离开。
时间很紧,他一刻也不愿耽搁。
披月正在厢房外立着看花,忽见余光中一人走来,惊诧地叫了声容公子,匆忙行过礼后,便道:“公子请稍等,奴婢这就去叫小姐。”
她刚刚推门,便见宋湘灵正站在门口,臂弯里还有几件看上去有些旧的衣裳。
容翊淮挑挑眉,宋湘灵抢先答道:“今日天气不错,我把母亲的旧衣拿出来晒晒。”
随后,她见对方依旧不说话,黑沉沉的眸子看着自己,宋湘灵不知怎的,又接了一句:“不是在等你。”
是真不是。她刚刚就想通了,不见便不见。
披月心里叹了口气,接过小姐手中的衣物,小心地走到院中晾晒。
容翊淮看了宋湘灵许久,见她说不出一句让人舒心的话,语气又沉了些:“阿灵,我要去三个月。”
“再回来,恐怕是元宵。”
宋湘灵哦了一声,又变得有些不敢去看他了。
今日的天气真是好。他站在日光下,身上的玄黑衣袍被镀上一层金,还有他的头发,长风拂过,发尾轻轻摆动,英气十足。
手中母亲的旧衣被拿走,让她觉得臂弯里空落落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容翊淮大概是放弃了,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你安心待嫁。若有什么事,可以叫李芜递信给我。”
“他是我的手下,跟了我很多年,办事得力。”
说完这话,他招了招手。旁边等候着的一青年男子走来,冲宋湘灵抱了抱拳:“悉听宋姑娘吩咐。”
宋湘灵有些疑惑:“你不带他去北境?”
“他还需替我在京中留意些消息。”容翊淮简单解释了一句。
李芜和宋湘灵打过照面,敏锐地察觉到自家公子和宋小姐还有话说。宋府的那个叫披月的婢女晒衣服越晒越远,索性自己也有眼色地离开了。
檐下又只剩容翊淮和宋湘灵两人。
宋湘灵低头,去看他腰间的玉佩,大概是戴的有些久,上头的珠络已经有些褪色。她忽然想到,按照京中习俗,成亲前,男女方需要互赠一样东西,作为定情信物。
看京中那些心有所属的姐姐,送给男子的大多都是绣帕、香囊之类自己做的小东西。
之前她送燕王的,是剑穗,不如这次,她就绣串璎珞吧。
见宋湘灵一直盯着自己腰间的玉佩,容翊淮以为宋湘灵喜欢,便想拆下来给她看。
宋湘灵止住了他的动作:“我是在想,送你一串璎珞当定情信物。”
末尾四个字听在容翊淮耳中,他只觉得心头的愁云被驱散了不少。有这四个字,宋湘灵送他什么,他都会说好。
“那你呢?”宋湘灵抬眼问他,“哦,对,你给了我纸船。”
她睫毛浓密,阳光也像偏爱一般洒在上面,瞳孔都变成了金色,叫人移不开眼。
容翊淮失笑,语气也温柔起来:“那个怎么能算。”
北境虽然荒凉,却有很多盛京见不到的东西。这件事,容翊淮一直挂在心上,原本就打算寻了珍宝送回。
宋湘灵哦了一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真奇怪,明明认识对方那么多年,自谈婚论嫁开始,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容翊淮似乎读懂了她的无措,缓声打破了沉默:“我会很快回来,阿灵,你别多想,安安心心,等着嫁给我。”
“......不要去见燕王。”
听了这话,宋湘灵疑惑抬头:“我见他做什么?”
这一抬头,就撞进容翊淮稠黑的眸子里,他看着她,似乎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
宋湘灵暗想,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