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谎。我垂着眼帘,定下结论。
凡事都讲求劳逸结合,专业的老师怎么可能同意这种乱来的请求。
那个“征得”背后的水分,恐怕有得好考量。
但是就像我清楚他在说谎一样,他也清楚我知道他在说谎这一点。
我不会对他的决定置喙,关东大赛的那场失败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记,恐怕只有埋头在痛苦的训练中,每天感受到一些进步的迹象时,才能真正减退。
……
吃过饭,深受欢迎的幸村精市继续去接待他的“王子和公主们”,我则去寻个地方休息一会。
路过休息区的自助贩卖机,我掏了掏口袋,拿出点零钱打算买瓶乌龙茶。
中午的拉面确实咸了,现在有点口渴。
五百元的硬币塞进机子,滴滴两声原模原样地又被退了回来。
我疑惑地偏偏头,从退钱口把硬币拿出来,放在眼前仔细观察。
“你那个硬币应该是年份长了,表面有些模糊,机子认不出。想喝什么?不介意的话让我请你吧。”
刚才在电梯里碰到的年轻人在我身后,见此景出声说道。
“啊,不用了不用了!”
我连连摆手,他笑着无视我的拒绝,将硬币塞进贩卖机,对着亮起灯光的机子摆出任君挑选的专业销售模样。
事已至此,我不好意思再拒绝他的好意,点了一瓶乌龙茶,他见此满意地点点头,跟在我之后也点了一瓶下来。
他应该是办完了手续,但是正碰上中午医生护士休息的时间,现在没有什么安排,就在楼层里熟悉环境。
我找了个沙发,邀请他一起坐下聊天。
从对话中我得知他叫清濑灰二,今年高三,之前是田径部的一名长跑运动员。因为过度训练伤了膝盖,现在处于手术后的修复阶段,受到推荐到这边来治疗。
我无意识颌首。这样的话那他这身流畅却不显夸张的肌肉线条就说得过去了——长跑运动员身形太过健壮的话反倒不占优势。
“你是…高中生?”
他看着我的脸,犹豫了半天,猜测着问道。
“不是,我今年初三。”
也难怪,我是走了后门进来的,虽然穿着工作服,脖子里挂着员工证,但一张脸怎么也不像成年人,放在不明真相的人眼里只可能认为是高中生来打工的。
“欸…真厉害!”他睁大那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里面闪耀着让我惭愧的光芒。
“没有啦没有啦!我还只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菜鸟呢。”我冒着冷汗解释,实在是承受不起这番夸赞。
“我只是利用暑假来这边见习的,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在我看来已经足够了不起了!”他手抚着膝盖,看着架在沙发一旁的拐杖,喃喃道:“至少能清楚自己想做什么,不像我……”
他声音一低,隐藏在清爽声线之中的一点磨砂的质感显露了出来。
我从那轻微的话语中,咂摸出了初见之后一直在他身上感受到的违和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是了,这也是一个“幸村精市”,我怎么会认为他会对自己身上的伤势并不介怀呢。
那身不经历艰苦训练难以维持的肌肉线条,毫不起眼方便打理的短发,长期处在室外被紫外线和风沙打磨出的略微粗糙的皮肤,无不透出他是个以运动生涯为核心的专业运动选手。
而这样一个选手,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想必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精彩故事。
只是他一直维持表面的平和态度,外加看上去亲切爽朗的外貌,冲淡了身上的疲惫感。
而那种我曾在这边的患者们相处时无数次感受到的氛围感,在这片刻的寂静中,也终于从他不小心的松懈中彰显了出来。
“我的一个朋友,得了一种很复杂的病。”
向后靠在厚实的抱枕上,我斟酌着慢慢开口。
“他是个网球选手,因为这个病,别说握不住球拍了,差点连手术台都下不来。”
清濑灰二听到我的话,转动视线方向看着我,静静听着。
“医生给出的诊断说手术成功的几率很小,我们最开始都觉得没有希望了,但是现在,他已经渡过了最难的关卡,凭着自己的努力,每天都在一点点变得更好。”
“我是个没什么特殊的能力,也没有什么从小坚持到大的、值得与人称道的兴趣和经历的普通人,看到他,也忍不住想着能帮到他这样的人,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所以现在我才在这里。”
“阿熏。”幸村似乎是终于哄好了那些孩子,有了脱身的机会,从那扇门中走了出来,看到坐在休息区的我,笑着朝我招了招手。
“你先回去吧,我马上来。”我回应他,他扫了眼这边的情况,了悟地回了房间。
我起身站住,低头看向那位处于烦恼中的年轻人。
“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的时间去找到答案不是吗?”我竭尽全力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虽然我还不够格,但像我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我们会永远给你们提供支持的力量,所以不用着急,你们只需要好好养精蓄锐,朝着目标慢慢前进就好。哪怕偶尔觉得累了也没关系,停下脚步休息片刻,后面一直有我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