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如战鼓一般的声音却引不了士气,反倒引来了意料之中,最不愿见到之人。
暗红色的一支柱下,梁王背着手款步而出。
“迟妹妹,别来无恙。”
他拉开榻前的帘帐,将柳秋艳扶好坐下,又伸出手轻抚着她尚且留着红印的手腕,片刻后转而看向迟鲤,目光深不可测:
“王妃也算是你的皇嫂了,你不谢她为你换了衣裳,调了蜂蜜琼浆,却动辄伤了人,此刻又赤着足要跑出殿去,实在是不体面。”
“迟鲤多谢殿下,王妃好意。”迟鲤默不作声,只是贴着门步步紧退,“不过殿下,迟鲤尚有一事要问。”
“但说无妨。”
“陛下一如往常?”
迟鲤盯着梁王目光不移,不过不论梁王的答案如何,她都要离开这诡异又精致的大殿。
梁王接过柳秋艳手中那杯蜂蜜水饮下,思索片刻道:“只要陛下还在,那就没什么分别……不过你的义弟白大人,本王尚且不知他去了何处。”
迟鲤背后发凉,不祥的预感占据了思考:白煜身为妖,本就与常人有分别,寻常刀剑尚且伤不了他,而自己与他又总是心灵相通,迟鲤记得,白煜是辨得来她独有的气息的,既然如梁王妃所言,她已昏睡了一日,那怎得白煜还寻她不到。
白煜是离不开自己的,迟鲤清楚,这倒不是说他过于依赖自己,而是自他随她出了山
“不必与我再卖关子,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梁王敛起神色,双手搭在身前:“白大人骨骼惊奇与旁人不同,自是安然无恙。”
迟鲤背后无路,梁王则愈来愈近。
空间与气息逐渐逼仄,梁王凑在迟鲤耳侧,缓缓开了口:“若迟妹妹还想见到他,那就请迟妹妹听话些。”
“你想要我做什么……”迟鲤试探道。
梁王后退两步,目光瞧着迟鲤背后微微透着落日的窗,转而又点上了一盏烛灯。
殿内更亮了些,他那只浑浊的左眼也被照得更加清晰。
相比宫中其他殿宇,迟鲤忽然发觉,这处殿宇不仅上灯更早,更是亮得异常辉煌。
这莫非是梁王之处?
迟鲤心下生疑,更觉自己在此处处境实在不妙,昏睡了一天居然才等来一杯心思不纯的水,和一个居心叵测的人。
不能再等下去,在这里要么做浮萍,要么就成了囚鸟。
“那日剑下,你与本王已然冰释前嫌,若迟妹妹若再往后退,身后的花瓶怕是要被撞倒了。”
下一步她果真撞上了博古架的一角,腰侧生疼。
她皱着眉,如同透过梁王浑浊的左眼探求着答案。
“本王所在意的,从来不是你我之间的恩恩怨怨。”
梁王忽然箭步上前,扣住了迟鲤的下颌,手下逐渐使力,声色低暗:
“本王要你,做我手上最锋利的那把剑,是一把即使沾了血,也染不到我指尖分毫的剑。”
迟鲤靠在博古架上,挣脱出梁王手下的禁锢,不禁轻笑出声:“你要我为你卖命?为你去伤了太子殿下,伤了陛下,你觉得我是会先应下,还是会自尽在这殿宇之中?”
梁王听罢,不怒反笑,笑声愈来愈大,殿中近乎有了回声:
“原来迟妹妹所关心之人,并非你那情意深重的义弟白大人,而是陛下与太子殿下……既然不在乎,那本王也确实不好办了。”
梁王一席话如同冰锥落地,迟鲤不敢细想,不过越是怕浮现脑海的,却总是先行侵扰心头——迟鲤扶在博古架上,忽然胸口一痛。
“虎妖的命,可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虎妖……”
迟鲤眸中震颤,口中呢喃。
眼前人语气淡然,好似是说出了一个不值钱的常识一般,迟鲤却忽觉有千斤重砸了下来,这与白煜相互保守最深处的秘密就这么赤裸裸地被梁王脱口而出。
即便那日百花村后山与妖道作困兽之斗时,已然知道梁王或许自那一刻便心知肚明,却不曾想当这句话,这句确认他妖的身份的话传至耳侧,迟鲤脑中竟失了对策,既然不能承认,那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梁王面色戏谑,转身便走:
“不想救他的命就算了,我还以为你们同行这些时日,情义堪比山高……看来人与妖之间可不像书中说的那样动人心魄。”
他回过眸:“不过是笑谈罢了。”
说罢便阔步前进,迟鲤容不得自己思考,头尚且痛着,便踉跄着连赶上前去,紧拽住了梁王的袖角。
她低头喘着气,赤足半跪在刺骨冰凉的方砖上:
“任凭差遣,不要伤他……”
迟鲤知道,除了自己,她别无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