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并不大,在白煜的掌中被包裹的恰尺等寸。
体温在掌心传续,迟鲤发觉白煜的掌中有些潮湿颤抖,便松开了手,霎时间,借着月色,那五道暗红的甲痕在迟鲤的眼下愈发显眼。
“这……这是我剜的?”她不敢相信,自己有如此大的劲,在印象中,白煜还是那个可以随意揉捏剑刃,刀枪不入的模样。
“看你还有这么大劲,我就知道你一定能醒过来。”白煜浅浅笑道。
迟鲤抽回指尖,面庞微微染上绯色,深吸了口气,便又驾着马前行:
“地图放回包里吧,我们走得出去。”
即便是春日,夜里的风也如同刀割般划过脸颊,迟鲤与白煜又依着直觉向前走去,所过之处,雾色愈来愈重,如同在眼前盖住了一条白色绢布,直至密不透风。
身侧依旧有马蹄声相随,迟鲤心下暂且定了下来,还好二人并未走散。
迟鲤伸出手去,正欲拨开迷雾,再度牵起他的手一起前行,却不曾想手下忽然落空,迷雾间,又一声巨响怦然落地。
迟鲤忽然觉得,这迷雾比起雨后水雾,更像是瘴气之态。
不过此刻,她没有余力去思考为何自己毫发无伤。
白煜自马上坠落,只有眼睫微微颤抖,四肢却好似失了力,咽喉间,更是一声喘息都听不清。
“白煜,醒醒!”
迟鲤翻身下马,一只手拖着白煜的臂膀,料想将他背起,却发觉自己的这点力气根本无动于衷,孤身一人,荒郊野岭,迟鲤眼中酸涩。
她好似用了浑身气力,双手伸过他臂膀之下,扣住背脊,拖着他向路边软草处蹒跚前行。
双手被扯得生疼,迟鲤本想歇息片刻,却在松手时脚下一滑,二人径直摔在了路面上。
白煜如同一座小山般覆在她的身前,眼睫扑闪,二人口中都呼呼喘着气,不过一个意识尚且清醒,而另一个意识模糊。
肌肤相贴,后脑又撞在了地面,迟鲤眼天旋地转,险些接不过气来,她伸手推了推,身上人却是纹丝不动。
“醒醒,白煜,说句话啊!”
迟鲤捧起白煜的脸颊,又左右摆了摆,让他紧闭的双眸对向自己,却发现无动于衷,只有二人心口紧贴之处强振的心跳宣誓着他的存在。
此地不宜久留。
不管用何种方式,先离开这里再说。
迟鲤松开了插在白煜发丝间的双手,任凭他的面庞垂在自己的耳侧,她贴紧臂膀,上半身便自他身下抽了出来。
即将抽身之时,覆在身前的白煜却猛然睁开双眼,血丝自暗金的瞳孔弥漫,他嘶吼着向身下的迟鲤露出尖利的犬齿。
即便没有化作虎身,但此刻的他好似彻彻底底地成了一只捕食的凶兽。
瘴气放大了妖的欲念,或许白煜从未全然抛弃兽性,他终有一日,是要吃人的。
迟鲤惊呼出声,本性中自带的恐惧自心底蔓延开来,她四肢并用推搡着陌生的眼前人,却又被狠狠压制住。
颈边传来冰凉的触感,可他的唇却依旧柔软,迟鲤觉得,她好似被一柄包着锦缎的匕首慢慢取命。
“白煜……”
思绪模糊间,迟鲤的脑海中竟飘过了无数孩童时期听闻的寓言故事,是聊斋中吃掉了书生的精怪……不是,是农夫与蛇?更不是。
此刻奇异的感觉难以言表,身上人的身躯渐渐回暖,迟鲤竟莫名地生出了安全感,方寸之间,她不想离开。
耳边,白煜喉中的声音愈发明显,迟鲤的眼前缓缓浮现出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喝茶的模样。
不,不能这样任由他索取!
迟鲤心下一紧:眼前的失控的是兽,若白煜清醒过来,心底必定会遭受炼狱般的煎熬。
她奋力推开白煜,让他清晰看着自己。
有温热咸腥的触感,自白煜唇角滴落她的面庞——黑夜之下,即便是看不清,迟鲤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什么。
白煜依旧混沌,眼神迷离,紧盯着她的颈边,迟鲤狠下心来,随即重重一掌掠过了白煜的面庞。
啪——
寂静无人的空气被瞬间划破。
白煜低下头,沉沉的埋在了迟鲤颈边,再睁眼时,眼底的暗光已尽数散去,不过神志好似尚未清晰,撑着地面,愣在原地。
迟鲤的眸间即将涌出泪来,她赶忙伸手揽住了白煜的后脑,让他靠在自己身前,不要看这一切。
“睡吧,你累了,睡一觉就好了。”迟鲤看着漫天的星辰,揉了揉他染着汗的头发,“我们不赶时间了,明早再出发。”
泪水夺眶而出,迟鲤心中训斥自己:她不够格,她真的将他养的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