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扑得她面颊血色渐起,白煜看着她颤动的咽喉,心中好似大石落了地。
迟鲤放下汤碗:“这是什么汤药,味道有些古怪?”
接过汤碗,白煜却避开了她的眼眸,转而言它:“擦擦嘴角。”
“我自己来。”迟鲤攥起袖角擦过唇畔,“你说,这是什么药?我在宫中的司药局从未见过。”
“寻常山间野草,宫里人自然不知道,我方才去山下采的。”
“就说呢,你怎么脸色不好,估计是累着了。”迟鲤点点头,擦去白煜鬓角的汗珠,“好在有惊无险,我吓着你了吧。”
白煜笑了笑,微微摇头。
“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烛灯摇曳,迟鲤望向窗外,此事正值午夜。片刻安宁来之不易,迟鲤此刻方才心平气和,道:“白煜,我方才做了个怪梦。”
迟鲤坐直了身子,又抻了抻臂膀,又进了块干饼:“梦里……”
“好了,醒来就好,不必告诉我。”白煜伸手捂住了迟鲤唇角。
一想到方才的情形属实不详,迟鲤便抿起了唇,收敛了声色,转头开始整理起了随身的包袱。
“你别动。”白煜见状也起了身收起了二人的佩剑与盘缠,摁住了迟鲤忙活的手,“你伤才好,我知道你急着回宫复命,也不急于这一时。”
迟鲤听了话,放好手下的包袱,转身坐在床榻边,她望向白煜忙碌的身影,心不在焉。
在濒死之际,亲手杀掉另一个自己,迟鲤至今仍觉得手下颤抖不安,不堪回想。
而眼前人却是如此现实鲜活的存在着,万物依旧运行。
她忽然从这一刻开始,无法共情昔日躲在山中修行的自己,即便鲜有来人,但那从来都不是看淡红尘,而是逃避,是忽视,忽视自己的义务,忽视自己的存在,忽视了自己使命。
她暗暗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不论前路如何,她都要不负自己,不负所珍视的一切,不负当下:
“白煜,收拾好了,我们就启程,马不停蹄,去陛下面前,告梁王的罪状。”
白煜起身点头,二人走出门时,那小厮却赶忙跑上前来,神色热切,气喘吁吁:
“官人……官人,您二位此刻出门怕是多有不便,此刻必有官府夜巡之人,探查妖异之事,您二位都挂了彩,怕是多有不便。”
二人相视,觉得也并无道理,不过是绕些路,约摸天亮前赶到宫中的时间也差不太多。
不过迟鲤对这一片实在是不甚熟悉,若不原路返回,还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宫,她上前去问了问那小厮,小厮亦摇了摇头一问三不知。
愁眉之时,迟鲤紧了紧肩上的行囊,忽然想起包中,恰巧携着舒世明手绘的京城地图。
迟鲤放下肩头的包袱,将地图展开:“这地图引我们确实到了百花村,想来也真实可靠。”
指尖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痕迹来:“自百花村后,一路向西便可直达,不会绕路太多。”
白煜点了点头,那小厮便牵来马,又在灶房中包了些许糕点,搭上了马背,一并送二人出了村。
马背一沉,迟鲤调转马头,解开那糕点包袱,向小厮笑了笑:“客气了,不必带点心给我们了,我们明日便可回宫。”
“不,您带上……阿平没什么东西,只求今日您二人出了宫,不要向外人提起老爷的事,这是他最后的秘密。”
迟鲤收回了手,应了下来。
那小厮眼神恳切,她竟发觉与昔日的自己很像:
“保重。”
此刻白煜先行走在迟鲤之前,远远听闻着二人的言语,他心有触动,却并未回头。
夜风袭人,他轻咳出声,垂手抚上胸口,指下潮湿,正有点点红痕渗出。
迟鲤吃了药,渡了心劫,伤好了就好……关于那药,白煜觉得,就没有必要让她知晓了。
白煜轻叹口气,他有时希望她看得越广,行的越远越好;有时却希望她缓钝一些,有些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身后马蹄声响,迟鲤赶了上来,白煜忙紧了紧衣襟,二人向夜色中赶去,马蹄下,一阵尘泥踏起。
二人循着地图,向百花村西处行进,一路上人烟稀少,却也算是鸟语花香,分外静谧。
马背之上,迟鲤看着前路出了神。
妖患一事,她设想过,或是有妖如同白煜一般,化作了人形,却在人间为非作歹;她也想过只是近日收成不好,民间流言妖患,当做少纳粮税的借口罢了,却不曾想过是有人操纵,施法妖化动物之身。
迟鲤细思极恐,转头望向并辔而行的白煜,正欲开口,白煜却先行放下了地图,神色不解:
“迟鲤,这条路,我们好似走过一遍。”